接下来的路程,父子二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在没有言语。
驴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一位悠闲的老者,很快便停在了宅子门口。
“娘子,你莫要着急下车,待我来扶你。”陈家旺轻声叮嘱。
“好。”兴许是路途太过漫长,小溪竟然有些昏昏沉沉,似是要进入梦乡,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
陈家旺瞬间从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有恙?”说话间,那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溪轻轻摇了摇头,“相公,莫要担忧,我并无不适,只是有些困倦,想要睡觉。”
陈家旺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哦!没事便好,真是吓死我了。”言罢,便来到车后,小心翼翼地将小溪扶了下来。
在院中熬药的黑娃听到声响,急忙过来牵驴车,陈家旺则搀扶着小溪回了后院。
未过多久,大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叫门声,黑娃心中不禁纳闷,老爷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这又是谁呢!
他快步来到门口,却并未急着开门,而是警惕地问道:“请问您是何人?”
“我是你们老爷的小舅子,特来探望姐姐与姐夫。”终于得到了回应,田宝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小舅子?黑娃挠了挠头,他对主家的事知之甚少,也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假,绝不能贸然开门,万一遇上了歹人怎么办。
“您稍等片刻,我去通传一声。”田宝儿还未来得及开口,黑娃便如一阵疾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宝儿未曾料到,有朝一日来自己姐姐家,竟还需通报,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谁让姐姐家富贵,能养得起下人呢!
他爹田大福倒是毫无怨言,只瞧这宅子,价格必然不菲,女儿也算是苦尽甘来,多等一会又何妨?
且说黑娃来到后院,正欲抬手叩门,却见自家老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黑娃?你寻我所为何事?”黑娃若无事,断不会来后院,陈家旺不禁有些疑惑。
“老爷,院外来了个自称是您小舅子的人,小的也不知真假,特来问您。”黑娃一五一十地说道。
田宝儿?自从上次被自己冷嘲热讽过后,父子俩便在没有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莫不是要成亲了,囊中羞涩,前来借银?
自己当初借他银子做买卖,本就是为了杜绝他三天两头来家中要钱,惹娘子不开心。
虽说收粮倒卖些小商品,赚不了几个大钱,但每月好歹也有三四两的进项,足够一家人的日常开销。
倘若此次是为了借银而来,那便没得商量,自己虽有些余财,但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若是他们田家人往昔善待小溪,莫说借了,就是给几十两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们不配。
院外的田家父子浑然不知陈家旺心中的盘算,见久久无人前来开门,还道是陈家旺有意避而不见,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
“老爷……老爷。”黑娃伸手在陈家旺眼前晃了晃。
“啊!何事?”陈家旺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黑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什么,小的就是想问问您,这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其实他更想弄清楚,门外的人究竟是不是老爷的小舅子,若真是,为何从老爷的脸上瞧不见半分欣喜之色呢!
“走,一同过去瞧瞧。”陈家旺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如流星赶月般大步流星地朝着前院走去。
黑娃赶忙紧随其后,心中暗自思忖,夫人生得那般花容月貌,想来他的弟弟容貌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当他看到田宝儿的容貌时,不禁大失所望,心中犹如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同父同母所生的孩子,容貌上竟然有着云泥之别。
“爹,您说大姐是不是不想见我们啊!”田宝儿等得有些焦躁,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般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吧!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若是还不来开门,咱就回村。”田大福长叹一口气,脸上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布满了悲伤之色。
无论女儿女婿如何对自己,他都没有资格指责,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好,那就听爹的,再等一会。”田宝儿深知他爹对两个孩子的思念的紧,如果今日见不到,肯定会心如刀绞,难受得要命,罢了,那就再等一会吧!
院中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田宝儿欣喜若狂,心中忍不住欢呼雀跃,终于来人了。
伴随着开门时发出的“吱嘎”声,陈家旺主仆二人的身影宛如两道曙光,映入了眼帘。
“大姐夫,你终于出来了?”田宝儿如乳燕投林般上前拉住陈家旺的手,激动得难以自持。
陈家旺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门外的父子俩,“宝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还没等田宝儿说话,田大福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宝儿前两日捡到一只受伤的野猪,就想着给你和小溪送块肉尝尝鲜。”
田宝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爹记得大姐喜欢吃血肠,特意灌了些拿过来,我和你说,那味道堪称一绝,大姐肯定喜欢。”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起码这样说,能证明父亲心中还是有大姐的,不然又如何知晓她的喜好。
田大福有些卑微地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是在为小溪打抱不平,家里也不缺我这点东西,但能不能求你收下,拿去给小溪尝尝……”说着便如孩子般哽咽了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老泪纵横的模样,让本就头发花白,一脸沧桑的田大福,看起来很是可怜。
本还想把父子俩拒之门外的陈家旺,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后院说吧!”
此话一出,田大福瞬间破涕为笑,“你姐夫说的对,咱们进屋说。”
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终于能见到两个孩子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流得更凶了,只不过这次是激动的泪花。
田宝儿点了点头,牵着驴车就往院子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黑娃那副诧异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的眼神。
黑娃万万没想到,舅姥爷竟然长成这般模样。夫人那么白净貌美,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而他却恰恰相反,皮肤黑得犹如一块烧焦的木炭,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一个爹生的呢!
很久以后,心中的疑惑终于揭晓,原来是同父异母,难怪长得南辕北辙,一点也不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