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树瞥了眼两个小姑娘的小动作,不知是不是对何书羽的顾虑有所感知,突然就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人家小姑娘来找自己,先是自己走了把她晾在一边,然后这会儿说起以前的事,就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听着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陆嘉树取了双干净的筷子,给埋头吃饭的何书羽碗里夹了几块肉,嘱咐道:“你多吃点。”
何书羽嘴里塞得鼓鼓的,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她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咬碎咽下去,又喝了口水,才有机会对他说了句“谢谢”。
何书羽和陆嘉树很快就发挥了社牛人的本事,开始谈天说地,丝毫没冷场。
归洛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天的样子,倒是很为何书羽开心。
林轶正默默地也给归洛夹了些菜,归洛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但或许是因为有人当模板的缘故,她从最开始的“谢谢”逐渐演变为了习以为常,算是十分自然地接受了林轶正的好意。
陆嘉树说了很多他跟林轶正小时候的事。
比如小学二年级时他们出去踢球,林轶正一脚力气太大把邻居家窗户打破了,两人也没跑,等到邻居阿姨出来询问时,林轶正十分乖巧地说道:“阿姨,是我弄坏的,真的是我,你千万别怪其他人。”
陆嘉树:“对对对,就是他弄坏的!我可在旁边儿看着呢。”
邻居阿姨:“嘉树啊,你小子就是想栽赃陷害吧?这么急的就怪到别人头上,我看是你弄坏的吧?”
陆嘉树:“不是,怎么就是我了?他不说了是他吗?你怎么不相信人?”
林轶正:“阿姨,这真的是我弄的,你别怪他。”
邻居阿姨:“轶正这多好的孩子,嘉树啊,你俩天天在一起你也不多学着点儿,行了行了,你俩回家去吧,我也不跟你们爸妈说了。”
陆嘉树:“……”
林轶正:“谢谢阿姨。我们一定好好改正。”
结果这事儿不知怎么还是被陆嘉树他爸给知道了,也没听他解释就是一顿揍。林轶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在旁边跟他解释说这真不关陆嘉树的事儿,结果陆大龙同志哪里肯听,笃定陆嘉树这小子干了坏事不敢承认还让老实的林轶正顶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嘉树可能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了解林轶正阴险的本性。你说他确实也没干啥,就是站在那特别无辜地承认是自己干的,但大家都不相信,久而久之,每当两人一起干了什么坏事,大人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陆嘉树干的。
林轶正虽然和他一起各种调皮,成绩也从来没好过,但两人放在一起,大家都会觉得林轶正是个乖孩子,陆嘉树就是天天皮得不像话。
陆嘉树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偏生他本人又是个没半点心眼,神经超级大条的人,虽然平常老说林轶正老害他被骂,但还是乐呵呵的和他玩。
后来,两人一起学吉他,韩睿那会儿在学贝斯,三个人经常一起瞎玩,陆嘉树永远记得林轶正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的歌声世间绝无仅有。”
只有林轶正知道,陆嘉树的天赋有多高。
陆嘉树对学习没半分兴趣,但对这件事上绝对足够认真。他们同时开始学吉他,陆嘉树学得比他快,技术比他好,还经常有些不按常理出牌的灵感,让林轶正和韩睿都叹为观止。
再后来,上初中时他们认识了周泽烨,林轶正也是在那个时候正式提出想要认真做乐队的,他觉得不能浪费陆嘉树的天赋,所以决定为他创造一个能够发挥自身价值的地方。
四个少年,在人生中最懵懂无知,而又最青春热血的年纪里,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要将希德乐队一直做下去。
后来的后来,林轶正说他要退出。
周泽烨不理解。
韩睿不理解。
陆嘉树理解。
从头到尾,陆嘉树没有怪过林轶正一句。
在陆嘉树心里,林轶正就是天底下最牛逼的人。
在周泽烨和韩睿跟他闹矛盾的时候,他只对两人说了一句话:“这辈子,我陆嘉树永远认林轶正这个兄弟。不管他和不和我们在一起,希德乐队永远有他一份。”
平日里看起来最没心没肺的陆嘉树,对林轶正只有信任与理解。
林轶正没有过多地跟其他三人解释他为什么要走,他想要干什么,但他和陆嘉树一样,对陆嘉树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知道,只要有陆嘉树在,希德乐队的未来就会很好,不管他在不在。
现在陆嘉树再说起这些事时甚至可以开开玩笑,“你们都不知道,他那会儿说要走,我天天晚上都哭,第二天眼睛肿得跟什么似的。我都是装的,装得善解人意,其实我最想不通了,为什么要走啊?说好的相信我呢?怎么说走就走啊?”
陆嘉树假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更离谱的是,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时候他一下子考到年级前50,还是在因为有人堵门缺考一科的情况下。”
“我他妈真的没想通,他天天和我们一起鬼混,又不上课,又不写作业,还他妈考成这样,他是人吗?”
看得出来陆嘉树对这事儿特别怨念,顿了顿又说道:“中考结果一出,直接全市第一。这构造跟我们这种凡人就不一样,你们说像我铁哥这么牛逼的人,那不得干点儿更牛逼的事吗?”
陆嘉树今天借着和两个小姑娘聊天的机会,似乎才敢说出几个月前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还是以这样半开玩笑的方式。
林轶正瞥了他一眼,眸色深沉。他知道整个事件中受伤最深的是陆嘉树,但他从没对自己说过任何一句不满。
就像陆嘉树信任他一样,他也信任陆嘉树。但有些话,他觉得应该说一说。
“跟你们一起做乐队,是我这辈子干的最牛逼的事。我不在乐队,也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你们别想摆脱我。”
林轶正很少说这种矫情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陆嘉树亲口中说出那段时间他所经历的痛苦,他没办法保持冷静。
毕竟,那是他从小就发现的一块宝藏,是他不惜一切都想要守护的人。
陆嘉树怔怔地抬头看着他,本来以为林轶正见他这样又要骂他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真情实感的直白语言。
“铁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不习惯。你还是骂我吧!”
陆嘉树想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成功地让一边的归洛和何书羽笑出了声。
两个小姑娘捂着嘴巴,笑眼弯弯地看着陆嘉树的苦瓜脸。
“树哥,该说不说你这就是贱……”
归洛弱弱地吐槽道,说完还飞快地瞥了眼林轶正。
林轶正表情没什么变化,身体微微后仰靠着座椅后背。
何书羽这会儿心情还挺好,毕竟是第一次听陆嘉树讲他们之前的事。虽然能感觉到他之前是真的很难过,但她很庆幸陆嘉树和林轶正能坦诚相待。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归洛伸出手去拉了拉林轶正垂在身侧的衣袖,像是在安慰他一样,轻轻晃了晃,对他露出个笑容。
林轶正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小手,仿佛真的被她安慰了一样,也微微向她弯了弯唇角。
这顿饭吃得还挺久的,由于点得太多,四个人都觉得很饱,老李坚持不肯收他们的钱,归洛本来的请吃饭计划也泡汤了,变成了蹭饭。
陆嘉树瞥了眼屏风后面的墙,上面挂着一把木吉他,一看就有些老旧了,应该是李向阳惯用的,偶尔还在房里弹一弹。
陆嘉树走上前去把它取下来,又用旁边的琴盒装好,十分自然地背在背上,出来时对李向阳说道:“李叔,你这吉他借我用用,明天给你还回来。”
李向阳正忙得不可开交,没抬头看他,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在他们走远了时才远远看到陆嘉树背上的那把吉他,低声念道:“这小子……”
四人刚走出门,陆嘉树就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吉他,“吃得太饱,我们得去消消食。”
林轶正知道他想干嘛,倒也没拒绝,看了眼表,时间也还早,对归洛说道:“树哥要开演唱会。听吗?”
归洛还没来得及回答,何书羽就迫不及待地答道:“听!当然听了!我想听!”
何书羽双手拉着归洛的手臂,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归洛笑着点头,两个小姑娘就像是真的要去听演唱会的粉丝一样,兴高采烈的,任陆嘉树和林轶正带着从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慢慢向外走。
陆嘉树背着吉他,林轶正推着车。
天有点黑了,两个小姑娘走在后面,看昏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和那个有些年代感的琴盒上。
何书羽从没想过这样的画面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个顶着一头金发的少年,他背着吉他,带着光。
周五的傍晚,街上的人还挺多的。几人从巷子里出来,沿着热闹的商店街一直走,走着走着便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沿途经过了很多颇有文艺气息的咖啡馆或是书店,开着一盏盏温暖的灯,安静的氛围中透着点暧昧气息。
陆嘉树像是随意选了间不营业的杂货店,随意地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将背上的琴盒取下来放在一边。
林轶正坐在他旁边,两个小姑娘则是选了个门口平台上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也不在意那么多,就地坐了下来。
两人把书包取下来扔在一边,由于高度的落差,她们很自然地就将林轶正和陆嘉树所在的地方当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满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