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归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下意识地反问道。
    温夕然顿了顿，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林轶正回来了。”
    归洛花了十几秒的时间镇定下来，然后慌乱地抓起一边的包就往外跑，“夕然，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你……你在安舟？”
    温夕然此刻正在家里的沙发上坐着，听闻她的话语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给你发个地址，那里见吧。”
    她收拾了一下迅速出门，然后到了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还没来得及点单，归洛就进来了，看见她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喝点什么？”
    温夕然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点。
    “跟你一样就好。”
    归洛直直地盯着她，探究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温夕然随意点了两杯咖啡，然后深吸口气，严肃地看向她，“他回来了，来找了司禹昊。”
    “什么时候？他……还好吗？”
    归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慌乱，紧张地问道。
    “洛洛，这件事司禹昊本来不同意我告诉你，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错过。当初他什么都没说就跟你断了联系，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回来，还不让你知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夕然蹙着眉，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深深地看了归洛一眼，“自己去问他吧。”
    咖啡馆里许多人进进出出，几个小时以后，归洛仍然静静地坐在这里。
    对面的温夕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渐渐回过神来，垂眼看向桌面，一张便笺纸上写着一串号码。
    那些数字她看一眼就能背下来，但最终她还是伸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小脸皱成一团。
    好苦啊。
    她始终没办法喜欢上这么苦的东西，之前试过一次后就再也没点过。
    她还是喜欢橙汁。
    站起身子推门而出，她将自己混在过往的人群中，然后被一点点湮没。
    司禹昊的工作特别忙，这是数由科技的常态。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一直是行业标杆一样的存在，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多，司禹昊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甚至有些如鱼得水。
    他仿佛变回了之前那个闷头写代码，不怎么说话的司禹昊，很少跟人产生什么交集。
    但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可以将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完美，好像连交流也变成了一种消耗，所以他反而觉得很轻松。
    上个月刚刚升职成为技术工程板块负责人，照理说应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他却觉得一片平静。
    数由科技从不论资排辈，所以即使他只有26岁，也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他是一名优秀的it工作者，似乎天生就是为这一行而生，在这一行取得过很多荣誉，也切实为数由科技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坚实的后盾和保障，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一幅缺失了一块的拼图，表面再光鲜亮丽也无法填补内心的那一点空虚。
    温夕然是最了解他的，这五年多以来，他从未发自内心地开心过，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初和林轶正的约定，他想去做当初没有勇气去做的那件事。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五万块钱发愁的穷小子，他可以给父母、给温夕然更好的物质条件，甚至可以体验当初自己想都没想过的高品质生活，可他还是保持着之前那样物欲极低的生活习惯，从没变过。
    他接到林轶正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对方约他出去见面，他连马上要开的会都推了，立马就到了指定地点。
    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急，约的时间是在晚上，中间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坐着发呆。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的记忆片段，包括开学第一天林轶正跟楚寒和饶毅一起玩游戏，自己在旁边看着的场景，包括自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他爸出了车祸，林轶正二话不说开车送他回家还借给他钱的场景，包括林轶正在他受到陈俊森等人的羞辱时告诉他要反抗，然后拉他一起给他们下绊子的场景，还包括他云淡风轻地提起要跟他一起开公司的场景……
    曾经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和这个跟自己有着某种相似性的天才一起开启人生的新篇章，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现在他回来了，他没有忘记。
    夜幕降临，街边亮起路灯，坐在长椅上的他抬眼看看对面气派的大门边“安舟大学”几个熟悉的大字，似乎觉得有点恍惚。
    一道身影不动声色地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跟他一起望向对面，许久了都没有说话。
    司禹昊知道他来了，半晌后才看向他道：“真怀念。”
    五年多没见，他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那一点锐气，整个人变得更加沉稳。
    林轶正没有答话。
    怀念吗？
    他可一点也不怀念。
    当初他能呼风唤雨，之后也能。
    “老司，我来讨债了。”
    林轶正缓缓侧过头看向他，对他露出个笑容。
    司禹昊有点无奈地摊摊手，“我说老林，当初那五万块钱归洛可是一笔笔从我的工资里扣干净了的。现在来讨债，是不是过分了？”
    林轶正听他提起归洛意外的很平静，他当然没忘记这件事，但现在他确实缺钱，如果真正要开公司做游戏，即使用上叶樱和林正孝支持他的那部分，他也还有资金缺口。
    “那只是本金。没跟你算利息。”
    林轶正很不要脸地找到了漏洞，让司禹昊有点无话可说。
    “你要多少？”
    他收起玩笑的语气，沉声问道。
    “五百吧。”
    林轶正没拖泥带水，也一点都不感到忐忑。
    五百万对于在数由科技工作几年的司禹昊来说算不上太难，但也足够把他掏空了。
    他了解司禹昊，绝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即使获得了与他的能力相匹配的财富，他也不会肆意挥霍。
    所以这个数目对现阶段的他来说是最合适的，自己以后会加倍奉还。
    有了这五百万，司禹昊以后还能赚更多的五百万，而他也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做回自己想做的事。
    “老林，敲竹杠啊？”
    司禹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五万块钱的本金，五百万的利息？你比高利贷还黑心啊？”
    “那可不嘛？当初借你那五万块钱的时候就盘算着今天了。”
    林轶正朝他挑挑眉，一点也没否认，眼里的神色和当年一样。
    司禹昊瞥了眼他，又低头看看自己不自觉颤抖着的双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林轶正盯着他的视线不变，淡淡地应道。
    “五百万，得附带一个人。你打包带走。”
    司禹昊将手指拢在一起捏成拳头，抬眼看向他。
    这是林轶正没有预料到的一种结果，他没想到司禹昊会毅然决然地提出这个想法。
    他以为，自己这五百万志在必得，司禹昊的为人他信得过。
    但他唯独没想到他连到手的光明前途都放弃了，就为了当初对他的那一句承诺。
    他甚至没多问一句他要钱来干什么，他们之间的默契可怕到他一出现他就能明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知道那个熟悉的林轶正回来了。
    “老司，你没必要……”
    林轶正如鲠在喉，无法坦诚地接受他这个充满风险的行为。
    他有老婆和家人，本来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成就，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在it界拥有一席之地，没有必要因为这个理由抛弃一切。
    “我已经决定好了。”
    司禹昊将拳头伸出去横在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起大干一场吧。”
    他好像从未有过这么强硬的时候，以往他总是习惯于跟随林轶正所做的决定，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反对他，坚定地表达心中所想。
    林轶正没法拒绝这样的他，他只能满怀感激地接受。
    他伸出只拳头与他碰在一起，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件事司禹昊没法瞒温夕然，毕竟这关系到他之后的命运，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温夕然对这件事相当震惊，但当听说司禹昊的决定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林轶正就好像是他心里的一个结，现在他有机会去解开了，她不可能阻止他。
    她只是不明白他既然出来了，为什么不去找归洛。
    “夕然，这件事……老林说别告诉归洛。”
    司禹昊有些担忧地将她的手放在手里摩挲着，苦涩地扯扯嘴角。
    林轶正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当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归洛又出了那样的事，他就好像故意要躲开她一样一言不发地进了监狱，那时大家就隐隐约约有了种猜测，现在无非是更加明确了而已。
    “他觉得这样瞒着洛洛是办法吗？就算我现在不说，以后她就不会知道么？”
    温夕然有点气恼地撇撇嘴，“他知道洛洛这几年怎么过的么？就算……就算真的要断，就不能好好说清楚么？现在这样算什么？”
    司禹昊叹口气，声音轻飘飘的，“他也不好过。给他点时间吧。”
    两人默然无语，温夕然最终只是钻进司禹昊的怀里轻轻地抱着他。
    她不知道归洛和林轶正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司禹昊的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但她能感觉到林轶正消失以后停滞的某种东西继续运转起来了，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