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毫无争议的是一座辉煌繁荣的城市,但正如每个墙壁的背后都有一处黑暗一样——她的身后是黑压压连成一片的贫民窟和下城区。
蹊兽的尸体躺在肮脏的排水口,生锈的铁栅栏阻挡着所有的脏物,以免毛发和垃圾堵塞水道。
死亡的色彩随处可见,让人很难联想到这里是“龙门”的一部分。
魏彦吾不悦地皱着眉,他想赶快离开这让他不适的地区,但看着身前不断前进的巨大身影,他叹了口气。
“还有多远?”
“……”
“……呵,好吧。”
询问没有回应,魏彦吾只能通过讪笑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埃吉迪乌斯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静静地走着。
“挞。”
突然,埃吉迪乌斯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
魏彦吾见状也停了下来,他这才开始认真观察周边的环境……
一面高墙横在身前,而一扇破旧的“门”遮掩住了一个一个洞。
“……这是——”
“贫民窟和城区间的隔离墙。”
没等魏彦吾说完,埃吉迪乌斯便打断了他。
“你应该认得。”
“认得什么?”
听着埃吉迪乌斯没头没尾的话,魏彦吾愣了一下。
“这面墙隔离了生和死。”
“……你依旧要控诉我?”
“不,我只是阐述事实。”
“可你的话明显带有私人情感。”
“你愿意怎么想是你的事,不是我的问题。”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
埃吉迪乌斯不想与他过多争辩,因为他知道:在这方面,魏彦吾比他的觉悟要高。
“当初为什么要建这堵墙?”
埃吉迪乌斯将右手放在墙面上轻抚着,温柔地就像抚摸一个孩子。
“……身为罗德岛的一员,你应该比我更能了解感染者。”
“所以呢?这不是建设这堵墙的理由。”
“那是龙门才刚刚建立,百废待兴……”
“少废话,长话短说,我已经没有多少能和你浪费的时间了。”
“……我没有义务。”
魏彦吾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我的烟呢?”
“文月不是不让你多吸吗?所以都在我这里。”
“……来一根。”
“不。”
“唉,算我求你,我都快憋疯了。”
“……只许一根。”
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魏彦吾,埃吉迪乌斯还是将没收的烟给了他一根。
魏彦吾迅速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支烟,然后开始浑身上下地翻找打火机……
“嗯,我打火机呢?”
“……靠过来。”
埃吉迪乌斯打了一个响指,火焰在他的指尖跃动着,犹如精灵一般。
“嗯,谢谢了……嘶——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呼出去。
白色的烟雾让他感觉这一切都十分真切。
“你应该对龙门的过去知之甚少,所以我告诉你一个了解的事实:感染者是一个强大的,甚至有些恐怖的群体。
“曾经的龙门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自治城市,更不是一个繁荣昌盛的经济都市,她只是一个又破又小的臭水沟。连乌萨斯都对攻打这个弹丸之地的计划嗤之以鼻……是我们将她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说重点。”
“……是我们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历经了一切艰难困苦才将她带到如今的位置。
“我们为什么要向那些企图不劳而获的感染者开放大门?”
“可这依旧不是你修建这堵墙的理由。”
“不,这就是。”
魏彦吾将烧完的烟头随意地用手指掐灭,然后塞进了口袋。
“龙门需要人,需要能带来贡献的人,我们会向他们敞开大门,欢迎他们的到来,但不需要蛀虫,我能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埃吉迪乌斯,你自己说你几乎走过了这片大地,你扪心自问一下,龙门做的还不够好吗?!”
魏彦吾怒吼道。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发过火了。
“你去看看乌萨斯,那里是什么?是人间地狱!他们以肆意地屠杀感染者为荣,你为什么不去控诉他们?!
“龙门为感染者留了一处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你去看看那些在荒原上艰难求生的人,这些待在贫民窟的贫民他们够幸福了!!”
“……”
埃吉迪乌斯没说话。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规划一场屠杀!”
埃吉迪乌斯也回以怒吼。
“……”
魏彦吾没说话。
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龙门。
为了……龙门……
……
“咔咔。”
手术室的门开了。
历经三个小时的抢救,凯尔希成功地将一条生命从死亡手中夺了回来。
她瘫坐在监护病房的椅子上,手部的颤抖越来越重。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捏不动手术钳了。
“嘀——嘀——嘀——”
心电图的规律音在病房中回荡了一次又一次,可碎骨依旧没有醒来。
麻药虽然让他的意识陷入了沉睡,但按理来说被注射这种剂量的麻药的他早该醒来……或者他根本不想醒来,怕自己身处一个尴尬的处境。
他已经将无数罗德岛的干员送进了病房,结果自己现在却和他们身在同一艘船上的病房……
这是多么的讽刺。
“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
回应凯尔希的只有“嘀嘀”的心电图。
“那你就自己思考一下吧,身为整合运动的干部,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凯尔希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身,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
“从我口中流出的话语也许没有说服力,但你听听他们的言语,也许就能明白一些事了。”
埃吉迪乌斯手持骨笔,开始书写。
黑红色的咒文从笔尖流出,然后环绕在二者之间。
突然,咒文开始发光。
魏彦吾只感觉眼前一亮,身边的景物便开始迅速变换、重组。
一瞬间,江曦泽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双膝跪地,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眼中满是哀求的看着自己。
“求求您,救救她吧!!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您!如果您愿意救她,我这条老命就是您的!!”
魏彦吾静静地看着,不为所动。
“求求您了!!”
江曦泽紧紧地抱着小女孩,头不断朝着地面磕去,直至……鲜血顺着他纵横沟壑的脸颊流落。
鲜红色的粘稠液体从他的脸颊滴落而下,他瞪大双眼,祈求面前的人伸出援手。
“我——”
就在魏彦吾想要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时,场景再次变换。
江曦泽消失了,只剩下那位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魏彦吾刚想缩回手,但他震惊地发现他无法自主行动。
此时的他,正手持着弯针将小女孩的伤口一处处缝合。
他四处瞥视,看到了一旁浸满鲜血的毛巾和闪着淡淡血光的手术刀。
本应闪着寒芒的手术刀在此时显得那么陈旧。
一针,两针,三针……在不知缝了多少针后,魏彦吾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不忍看到这一幕,但现在只要他闭上眼睛,眼前就能看到……穿着血衣被紧紧抱在怀中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将头磕出鲜血的江曦泽和小女孩身上那生长着源石的臂膀。
他挽起自己白袍的袖子,也露出了生长着一块又一块源石结晶的胳膊。
突然间,魏彦吾的脑海中传来了埃吉迪乌斯低沉的声音。
“他,是一个矿石病患者,但更是一个一个医生。
“他有着足以堪称顶尖的医术,却连自己的生命都救不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于矿石病的摧残,但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死在了一把沾着同类鲜血的刀下。
“他预感自己时日无多,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救死扶伤,他本可以离开龙门,远走高飞,甚至罗德岛都会向他敞开大门,但黑蓑没有。”
“……够了……”
“他们是忠犬,会一丝不苟地执行你的命令,他们把利刃砍向他时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根本没有把对方视为‘人’。
“尽管医生极力遮掩了女孩身为矿石病患者的特征,但黑蓑依旧没有放过。”
“够了!!!”
魏彦吾怒吼道。
他已经知道之后的事情,但埃吉迪乌斯没有放弃,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他们掀开盖在女孩身上蓝绿色的无菌布,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刀刃送入了女孩的心脏。”
“……够了……”
“是啊,魏彦吾,你不是矿石病患者,你是一个健康的人,你是‘生命’,他们难道不是吗?
“你们对他们刀刃相向,你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滥杀无辜者,最终只会被‘生命’所厌恶、抛弃。”
一瞬间,魏彦吾明白了。
两年前的龙门惨案……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江曦泽会选择无动于衷,直到埃吉迪乌斯差点将死亡怼到他脸上时,江曦泽才勉强救了他。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