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陈氏把陈屹哄走了,她开始为黎夏的到来做准备。
距离她毒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自己必须要好好把握今日的机会,倘若这次再不成。
陈氏摇了摇头,“不行,不能不成,一定得要成!”
她不允许自己出现丧气的想法。
将军府的前厅来了许多的宾客,无比热闹。
陈氏有自己的计划。
她昨日就借口自己不舒服。
所谓做戏做全套。
为了逼真,陈氏还请了大夫。
他们事先串通好了说辞。
陈徳宣知晓后,装模作样的来了陈氏的房内,嘘寒问暖的一通。
还假惺惺的跟她说,陈氏不舒服,就不让她操办明日的喜事了。
陈氏做这一切,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去的。
陈徳宣主动说,她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面子上,陈氏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毕竟。
她还未给儿子铺好路。
不宜在这个时候与陈徳宣撕破脸。
这对她而言,是弊大于利。
陈氏非常清楚。
她若这个时候和陈徳宣不合,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
陈徳宣要纳为妾室的那个女子红莲,陈氏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个人绝对不似她柔弱的外表。
陈氏自小为生活所迫,沦落至青楼的那些年,看尽了世间冷暖,她亦自认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然而千挑万选。
她最后还是看错了人,选错了人。
陈氏能一眼看出红莲的不简单。
当初。
她却被陈徳宣的假象所迷惑,在得知他有妻有女后,还曾妄想过他会有真心。
梦醒才知。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氏只道自己醒悟的太迟,更道自己命中,遇到的都是一些只会花言巧语的烂人,皆非良人。
在她明白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决定把命运攥在自己的手中。
另一边。
红莲早在几日前就被陈徳宣安置在府上了。
此刻她已换好了一身待嫁的喜服。
只待吉时一到,喜婆便会前来领红莲出去。
一般来说。
那些被抬为妾身的女子,多数都是用一顶小轿,低调的抬进府。
不会宴请宾客。
“吱嘎——”
“红姨娘,奴婢打听清楚了,好像是说夫人昨日身子不舒服,老爷就让夫人在后宅歇息了。”
一位头顶花苞头,穿着翠色衣裙的侍女推开了一扇贴着喜字的房门。
她微微福身,向红莲行了一礼,继而开口道。
红莲闻言挑了挑眉,“不舒服?”
恐怕身子不舒服是假,心里不舒服才是真。
红莲本想趁着今日进府,给陈氏这个主母一个下马威的。
没想到她倒直接避而不见了。
“我还当她这个夫人的手段会有多高明呢?竟是用上了缩头乌龟这一招,看来她的功力也不过如此。”
红莲嗤之以鼻道。
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注定是争不过自己的。
这只是开端。
她要的可不只是一个妾室的名分。
自己如花的年纪,委身给一个油腻的老大叔,哪能甘心只做一个姨娘?
站在红莲身旁的侍女把头垂的低低的,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言语。
与此同时。
城隍庙内的老妪在听到黎夏所言后,抬起的眼皮又重新垂了下去。
“阿婆,我和未出阁时期的宁王妃长的很相似吗?”黎夏站在老妪面前,启唇疑惑的问道。
她在东方旬邑的梦境中见过他的母妃宁王妃。
黎夏并不觉得她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但她不清楚少女时期的宁王妃容貌是否与现在的自己,有所相似?
不然实在解释不通,这位阿婆为何会把她错认成了宁王妃?
语气还非常笃定。
狗儿在一旁开口解释:“夫人,是这样的,我祖母她年纪大了,前些年脑子还意外被砸伤过,这儿常常会犯糊涂。”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祖母只记得她伺候的宁王妃美貌绝伦,许是祖母见到了夫人倾国容颜,她才会把夫人错认成了宁王妃。”
他不敢说祖母脑子糊涂。
她听不得这个话。
夫人不是祖母错认的第一人,他们沿途也遇到过两三位位姿色惊为天人的少女。
祖母也将她们认成了宁王妃。
不那几位少女把她当做了患了失心疯的老婆子,以为她在疯言疯语。
黎夏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没事,我会让大夫尽力给你祖母医治,至于药费和诊费你也不用担心,相逢即是缘,就当我与你缘分一场,银子一事我会全权负责,你只需安心照料你祖母即可。”
狗儿闻言,感动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狗儿没齿难忘。”他跪在黎夏面前,朝地面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黎夏转眸看着茯苓道:“茯苓,你去将他扶起来。”
“是,夫人。”
茯苓躬身应道。
她走到狗儿跟前,弯腰把他扶了起来。
“狗儿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黎夏问道。
明明长了一张这么周正的脸,却取了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给他取名字的人也太随意了。
小时候倒还好。
就等他长大了,周围人还一口一个狗儿的叫他,势必会引起周遭人的耻笑。
“祖母说是我娘取的,我小时候身子不好,总生病,你要觉得小猫小狗好养活,就给我取了狗儿这个名字,是想让我像小狗一样,好养活。”
狗儿开口回道。
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印象,像这些都是祖母亲口告诉他的。
狗儿的父母在他还未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天灾人祸,相继离去了。
他家之前的条件还是不错的,父亲虽是次等的商贾,但他凭借自己的聪明与吃苦耐劳,生意越做越大。
狗儿一出生,就住上了高门大院。
一家人温馨的生活在一起。
可惜天不遂人愿,意外从天而降。
狗儿父母遭遇不测后,那些百年都不来往的旁亲,看到他们家只剩下孤儿寡母,一个个来瓜分他家的财物。
住宅地皮全被他们霸占了。
那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把狗儿和他的祖母赶了出去。
而他们还无处说理。
“既是你娘亲所赐之名,亦不好随意改之,只不过……”
黎夏抿着唇,停顿了一下。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狗儿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
他刚刚去给祖母打水的时候,把自己那张脏兮兮的脸给擦干净了,散乱的头发也重新用手梳理了一番。
一张稚气未脱,五官周正的脸显现了出来。
“夫人是不是疑惑我本可以把自己弄得干净一点,却要故意把自己搞得脏兮兮?”
狗儿注意到黎夏从刚才他洗净脸上的炭灰后,她就时不时的会朝他脸上看一下。
在他又一次捕捉到黎夏疑惑的眼神时,狗儿张了张唇。
黎夏轻点了下头,“嗯,是有一点觉得奇怪。”
他要是天生邋遢也就算了。
但很明显,狗儿并不是真的不爱干净。
否则也不会一回到城隍庙,找了机会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
“这都是被欺负后得出的经验。”狗儿耸了耸肩,嘴角咧出了一抹笑,不甚在意道:“如果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是讨不到铜板,还有食物的。周围路过的人,见到我的模样,会觉得我是个骗子。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向他们乞讨的人,就只能是浑身脏乱不堪的小乞丐。我恰巧与他们认知里的形象不符,那他们就会把要施舍的东西给别人。
还有周围脏兮兮的小乞丐看到我的样子,就会把我拖到没人的角落,狠揍一顿,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同样是乞讨,只有他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的,他们心里不平衡,就想欺负我,以此为乐。”
狗儿把曾经的遭遇一字一句的叙述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不知道他遭遇了多少次欺凌,才能面无表情的向他人讲述这些遭遇。
黎夏听着狗儿曾经遭遇的一切,她眉心一拧,“所以你就故意把自己搞得和他们一样脏兮兮。”
“嗯,只有这样,祖母才能不饿肚子。”
他被打不要紧。
可是祖母年事已高,饿一顿可以,饿一天她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祖母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他不能失去祖母。
“狗儿,你孝感动天,往后你不用再去乞讨了,你就好好陪在你祖母身边,待会我让人去城中寻好一方小院,你们就搬进去住,就当为我看守着那里,我给你开工钱。”
黎夏看着他这么小的年纪,却要背负那么大的责任。
她决定帮狗儿一把。
狗儿瞪大了眼眸,连连摆手,“这怎么可以?夫人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就这样决定了,你也不是白领我的工钱,你要帮我守好小院,还要负责洒扫里面。”
黎夏打断了狗儿的话。
她想帮他,但同时也不想让狗儿觉得自己是在施舍他。
这个年纪的小孩,尤其是男孩,自尊心尤强。
黎夏要让狗儿认为,他是依靠自己的劳动解决了他与祖母的衣食问题。
“夫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将夫人吩咐的事,努力的办好。”
个头只到黎夏腰那么高的狗儿仰着头,郑重的向她保证。
他当然知道夫人的善意。
彼时的他们确实也无处可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城隍庙太破,就算自己受得了,祖母本就拖着一具病体,万一再受风寒,很有可能就药石无医了。
“玉竹,你去外面吩咐一名禁卫军,他们脚程快,选其中一名,让他去城里,找好一处是和他们居住的小院。”
黎夏朝着玉竹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后,她压低嗓音,在玉竹耳边小声的嘱咐。
玉竹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你去吧。”黎夏说道。
“狗儿,我替你的名字改一个字怎么样?”
黎夏垂眸与狗儿说道。
他的名字是他母亲所取,自己也不好不征求狗儿的同意,就自作主张的给他改了。
可他现在这个名字是真的不合适继续用下去。
狗儿也快十岁了。
他顶着这个名字,之后去上学堂,恐会遭人嘲笑。
狗儿还不懂。
她得替他未雨绸缪。
狗儿弯腰作揖,态度恭敬的回道:“夫人,从今往后,狗儿就是夫人的人了,莫说一个名字,我的这条命是夫人给的,日后亦属于夫人。”
他表明自己的忠心。
“是你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
黎夏摆了摆手。
狗儿咬着唇,垂头丧气道:“夫人可是觉得我年纪小,没有什么用。”
夫人此话的意思,是不想要自己成为她的人。
夫人肯定是嫌弃他没用。
狗儿失落的垂下眼皮。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黎夏开口解释:“罢了,我知你的意思,如若那是你所愿,那便随你之愿。”
她也不再继续劝狗儿。
省得他多心。
“你娘留给你的名字,我就不大改了,就把狗字改为一丝不苟的苟,亦是希望你今后不论是做人做事,都能认真细致,不马虎。”
黎夏思索了一番,最终把狗儿的名字定了下来。
她把自己对他日后的期许,都化作了一个苟字。
“苟……”狗儿张了张唇,低声念道。
他喜欢这个字,更喜欢它所蕴含的意思。
“谢谢夫人,我很喜欢。”
黎夏扯了下唇角,她浅笑的点头,“你喜欢就好。”
“夫人,药方写好了,这位小兄弟随我回药铺取药,一日两次煎服即可。”
老大夫将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递给了苟儿。
大夫给他祖母施了针,老妪安然的睡着了。
黎夏见状,她开口说道:“苟儿,我还有事得要离开了,我留下了一个人,他回来后会带你们进城,你别乱走。”
她看着苟儿,出言叮嘱。
她此番出宫,是有正事的。
“夫人,你就要走了吗?”苟儿咬着唇,有些不舍。
黎夏安抚道:“以后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嗯,夫人慢走,路上一切小心。”
苟儿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