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神宗皇帝眷怜朝鲜小邦,发天下之兵、粮,拯救我朝鲜于水火,实在是千载罕见啊。”
泰昌二年三月初一,朝鲜义州西门。
义州城门大开,一队队开原战兵长驱直入从甬道经过。
平辽侯刘招孙的手被一位朝鲜老人紧紧握住。
老人痛哭流涕,情绪显得格外激动。
周围站着的义州朝鲜士兵,都已放下手中长枪和镋钯,呆呆站在原地,听老者追忆往事。
远处城墙上,朝鲜火铳手还在忙着朝天空射击。
乔一琦望着眼前这奇幻场景,长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镇守义州的朝鲜兵,大都参与去年的萨尔浒之战,隶属于刘綎麾下的东路军。
万历四十七年,刘招孙带他们从辽东安然回到宽甸,保全他们性命,渡过鸭绿江前,还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
这些朝鲜丘八们,对天朝的刘千总,不,现在是刘总兵,感恩戴德,恨不能给刘招孙建立生祠。
须知汉城的文官老爷们,拖欠起底下士兵兵饷,比大明更加过分。
壬辰倭乱后,为防备倭寇,朝鲜兵力部署由重北轻南,变成了重南轻北。
义州这支朝鲜兵,因在萨尔浒折损了朝鲜颜面,被打发到北边边境,粮饷经常拖欠,士气低迷。
当听闻刘招孙率兵追击建奴,士兵们纷纷嚷嚷着要投靠天兵。
城中两个想和明军交战的虞候,被底下士兵生擒,交给刘侯爷处置。
刘招孙很大度的放这两个武将回到汉城。
他希望借两人之口,告知光海君,让他明白末日临近,从而加剧汉城的混乱。
“思密达!大明保全小国,神宗皇帝对于小邦的恩情,没齿难忘啊!”
刘招孙不失礼节地笑了笑,努力挣脱老爷子的手。
“都是应该做的,鞑子祸害汉城,光海君无力抵抗,本官作为辽东总兵,受神宗皇帝之命,前来平定建奴。我会像义父当年那样,保全朝鲜国。老人家,街上都是兵,赶紧回家去吧。”
刘招孙说罢,连忙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摆脱身后一群狂热的义州百姓。
他招手让袁崇焕过来,命令袁崇焕给朝鲜百姓发放粮食。
袁崇焕急道:
“刘总兵,我们大军粮草勉强够用,发给朝鲜人,将士们吃什么?”
刘总兵上前搂出袁崇焕,指了指对岸宽甸,压低声音道:
“看见没?”
袁崇焕一脸茫然:“啥?”
刘招孙笑道:
“仅仅一水之隔,离咱们这么近,义州是朝鲜的窗口,是宽甸的跳板,给他们发点粮食怎么了?人心比粮食重要,发出去的,咱们再从汉城抢回来,去吧!”
袁崇焕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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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开原大军过义州,沿海岸线一路向南,途径盐州,朝鲜兵对着天空放铳,亦不抵抗。袁崇焕同样给当地百姓留下了些粮食。
当晚,开原军在盐州南部三十里扎营,战兵不脱甲,骑兵不解鞍,两个千总部都增派夜不收向南哨探,中军卫队也加强了对刘总兵的保护。
一夜无事。
次日天明。
金虞姬给夫君准备好汤饼,刘招孙吃了一口,抬头道:
“我不想在朝鲜杀人,光海君也可以不死。”
金虞姬眼眸闪动,这些天来,她隐隐担心,担心朝鲜百姓会遭受兵祸。
她虽然嫁给大明平辽侯,到底还是朝鲜人,不忍见同胞罹难。
“当初光海君祸害东路军,官人杀了此人也无妨!”
刘招孙放下碗筷,开始整理铠甲。
“当年壬辰倭乱,光海君深陷敌后,却能坚持抗击倭寇,配合明军作战,真乃英雄豪杰。萨尔浒时,此人预知明军败亡,派遣姜弘立与代善议和,也是维护朝鲜利益。”
刘招孙压了压头上铁盔,长长叹息:
“光海君一生命运多舛,不被父王宠幸,又被臣下驱逐,他为朝鲜尽了力,是个好国君。本官不会因怒杀人,最多把他流放,朝鲜国中,还有些支持光海君的势力,我不想杀人太多,要给后人积德····”
金虞姬嫣然一笑,伸手摸向自己小腹。
夫君成亲后,性情变得愈发沉稳,处理事务也考虑的更加周全。
用康应乾的话来说,平辽侯更有龙虎之气了。
官人身上的这些变化,莫非是因为她自己?
想到这里,金虞姬一阵欣喜。
考虑到战兵侧翼不存在威胁,刘招孙命令布尔杭古不再负责掩护,骑兵营只留下少量精骑作为夜不收,主力快速前行。
当日,布尔杭古率五百精骑抵达朝鲜北部重镇宣川。
宣川守将是光海君心腹,是一位姓姜的虞候。
布尔杭古派一个朝鲜通事到城下,向姜虞候说明自己来意,他们是从辽东赶来帮助汉城抵御建奴的天兵。
姜虞候听了,下令关闭城池。
他在宣川连根鞑子毛都没看见,南边的汉城怎么会有鞑子出现?
眼前这支明军说谎话的也太敷衍了。
见骑兵还在逼近,姜虞候下令朝鲜弓手放箭,准备将这伙来路不明的骑兵驱散。
不管是辽镇还是其他兵,除非大王有王令,否则他们绝不开门放行。
布尔杭古暴脾气上来,也不向刘总兵请战,准备下令骑兵攻城。
随行监军的宋应星劝道:
“将军三思,若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上次在军事会议上,刘总兵说了,我们来朝鲜,是来谈生意的。”
“宋知州这话本将就听不懂了,兵不血刃不是说不杀人,长生天在上,是这些朝鲜人先射箭的!”
两人还在说话时,忽听闷哼一声,前面十步之外,一名长枪手被冷箭射中面门,摔落在地。
“大胆,竟敢袭击!”
“长生天也饶不了你们!各队旗队长,把阵型拉开,绕城攻击!炮手准备开炮!”
各营骑兵立即分散开来,绕着城池朝放箭,在这个距离上,骑弓威力几乎聊胜于无。
倒是燧发短铳大展神威,爆响不停,给城头朝鲜兵造成杀伤。
“下马,换步弓,抵近射击!”
各营竹哨声响起,骑兵纷纷下马。
宣川城下白烟四起。
朝鲜弓手用弓箭还击,他们箭法精准,不过由于距离太远,对穿戴两层铁甲的骑兵营威胁不大。
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双方各伤了十几人。
布尔杭古见麾下出现伤亡,更加恼怒。
城头这些朝鲜兵箭法比建州巴牙剌还厉害。
支援骑兵作战的炮手终于布置完毕,在护城河前架起了虎蹲炮和神火飞鸦,调整完毕后,便开始对着宣川城头猛轰。
这种经由开原工坊改良后的虎蹲炮,重量更轻,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装填的是落地开花弹,一颗城爆炸,周围便是一阵血雨。
五十支神火飞鸦缓缓升空,呼啸着砸向宣川城头,城头顿时一片狼藉。
朝鲜军缺乏大型火炮,不要说弗朗机,连虎蹲炮数量都很少。
宣川虽为朝鲜北部重镇,其实也就相当于大明内地的普通县城。
听说北部义州、盐州相继沦陷,宣川守军士气低落,明军炮击之后,朝鲜弓手伤亡开始加重,城头丢下几十具尸体,剩余的士兵开始往城内溃退。
壬辰倭乱后期,为增强朝鲜战力,减少明军伤亡,朝廷让赴朝作战的南兵将领,以戚家军标准协助训练朝鲜兵。刘招孙义父刘綎,当年也是这批南兵教官之一。
由于朝鲜国王对明军的猜忌,以及他们国力的孱弱,加上一些守旧势力的阻挡,这场戚家军训练最终以失败告终。
朝鲜在学到戚家军的皮毛后,又让士兵研习日本的倭刀术,接着又开始学习蒙古的骑兵战术,一个普通士兵要接受大概五技击极训练,包括雁翎刀倭刀长枪镋钯火铳等·····
这样的结果,最后只能是贪多嚼不烂,练成了一支不伦不类的军队。
城头朝鲜军溃败后,城中的亲明势力立即打开城门,恭迎王师入城。
布尔杭古扬起腰刀,率领骑兵呼啸着冲过城门甬道。
注释:
李泰寿《尊周录》,卷二,页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