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天津卫张家湾,一艘艘福船鱼贯而入,缓缓停靠在岸边,一块块舢板搭在码头上,从甲板上跳下全身披甲的重装骑兵。
辅兵们忙着将战马和骡子从福船上拉下来,在骑兵把总们尖锐的竹哨声中,两千骑兵迅速完成集结,其中一部分精神状态较好者,立即排出作战队形,向西边京师方向挺进。
等骑兵全部登陆,紧接着上岸的是长枪兵,四千长枪兵从各处登陆点汇集到一片空地上,主官王二虎下令让他长枪兵就地休息。
最后登陆的是火铳兵和炮兵,共有四千人,一架架沉重的火炮被肩扛背推,缓缓从舢板上运送下来。
最后,两千辅兵和民夫将福船舱底粮草搬运上岸。
日暮时分,张家港大营搭建完成,除了少部分夜不收和哨马,其他人就地休整。
近卫第三军、第七军和第十军战兵都是来自北方,很多人还是第一次乘船,从山东、辽东等地一路吐过来,肚子里早已是翻江倒海,体力消耗严重,立即前往京师平叛当然是不现实的。王二虎一面命令随军医官给晕船严重的战兵进行医治,一面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整。天津当地的蓑衣卫连夜发来情报,说京师暂时无虞,叛军正与守军僵持,一时半会儿难以攻克。
王二虎见此情形,便下令让所有登陆人员在张家港休整一夜,次日正午启程,全速行军,日行百里,争取明天夜晚抵达京师,从背面给张春叛军致命一击。
随王二虎一起增援京师的还有王化贞和袁可立,两位文官相当于监军角色,一路上不断给王二虎提出建议,王二虎对这些建议也大都进行采纳。
“王将军,张春与吴襄颇有渊源,听说这次吴襄也在高邮起兵了,还立了个皇帝,叫什么弘光皇帝,就是以前的桂王。”
王化贞忧心忡忡对王二虎道,一个天启皇帝已经让人头疼,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弘光帝。
袁可立轻咳一声,云淡风轻道:
“若无护国公,天下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京师现在还在开原手中,这群人就等不及了,你们看着吧,过几天其他省也会有藩王冒出来。”
“所以,王将军,兵贵神速,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京师,一战灭之,否则各地藩王有样学样,这天下就彻底乱了。”
王二虎沉重点点头,作为刘招孙的心腹大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负重任,整个开原的安危生死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两位放心,这一万人马,皆是我开原精锐,最迟明夜子时,赶往京师,消灭张春,让这狗贼知道背叛护国公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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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王二虎等人五十多里的官道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在一位肥肥胖胖的军官率领下,正沿官道缓缓西行。胖子眉飞色舞,顾盼生姿,一副志得意满样子,胖子身旁,还跟着个容貌英俊的年轻将官,却是满脸愁思。
两人皆是打马前行,相互之间相距不过两三步,两匹高大的枣红马不时撞在一起。
胖子军官忽然道:“张春那厮真不是东西,去年他进京述职,路过张家湾,本官招待过他,在酒桌上还说什么要同舟共济,协助护国公好好治理河间府,妈的,转头就去准备造反!”
“真是岂有此理!”
他越说情绪越是激动,猛地拍了下马背,胯下马匹嘶鸣一声,被胖子压得差点跪倒。
旁边那年轻军官不失礼节的笑了笑,对胖军官道:
“吕同知可知,这张春之前便与吴襄勾结,九月间吴襄派来家丁,也不知和张春说了什么,所以才有这场叛乱,沈某多次向护国公奏明,说此人贼心不死,护国公心怀仁慈,对其一再姑息,不让蓑衣卫对付这狗贼,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姓沈的军官看了眼胖子,补充道“
“不过眼下有吕通知相助,量他们也扑腾不出什么水花!”
“哪里哪里,沈百户过誉了,都是本官分内之事。”
吕同知眯着眼睛望向沈炼,继续表忠心道:
“不管其他军门怎么做,我吕德民这条命是护国公给的,前程家眷都是护国公给的,眼下护国公能用得上下官,水里火里,一句话的事儿·····”
吕胖子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护国公英明神武,对付张春这厮不在话下,张春看不出风头,本官却是能看出来的,他们那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开原军对手······”
沈炼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再转身望向眼前白白胖胖的卫所官,拍拍他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他对吕德民能主动救援颇感诧异,京师危在旦夕,吕德民没有落井下石已经难得,没想到还会主动带兵攻打叛军。
沈炼来天津卫本是监督吕同知等人,防止他们浑水摸鱼,没想到监视的对象,转眼就成了队友。
“吕同知放心,等平定叛军,扫清流贼,朝廷必定重重赏赐!”
吕德民咧嘴大笑,凑到沈炼身边,低声道:
“沈百户,本官上次听护国公说,那啥,澳洲有很多红毛夷,女人也很多吗?”
沈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对这类跨国三角贸易不感兴趣,更不知道澳洲人口买卖的详情,只是听护国公有几次提起过,不过吕德民毕竟给开原帮了大忙,见他这么问,思考了一会儿才道:
“应当是很多的,红毛夷女人身材魁梧粗壮,比汉家女子高大很多,只是体味太重,腰身要粗····”
吕德民知道沈炼早先在东厂做事,见多识广,又是东厂厂花,喜爱女人,认识几个红毛夷女人也不在话下。
“那女人肯定能卖出好价钱,江南那些老爷们,很多都好这口。”
沈炼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两人骑马缓缓前行,一群家丁簇拥周围警戒。
自从吕德民投靠护国公后,刘招孙对他颇为照顾,不仅让他官复原职,还替吕胖子出头,将之前打压他的几个仇家都解决掉,让吕德民继续维持他原来的生意,当然,所有人口买卖不得牵连辽东山东,而且不能强买强卖——这也是穿越者能接受的极限。
随着时间的发展,刘招孙的道德观也在渐渐潜移默化发生改变,类似吕德民这种人,也不能赶尽杀绝,只要能将其控制利用,发挥他的积极价值,在一定程度接纳包容,有时候,贪官的作用不比庸官小。
吕德民作为护国公宽恕宿敌的典型,将起到千金市骨的作用,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这胖子不仅不能死,而且还要活的足够好。
“护国公对下官有再造之恩,吕某打仗虽然稀松平常,手头上好歹还是有些人手,老夫在天津卫的人脉,沈兄弟是可以放心的,从卫所到海防道,从府台衙门到科道御史,到处都有本官认识的人,这次带来这一千多号人,定要宰了张春那厮。”
沈炼对吕德民说的话一句也不信,他知道吕德民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护国公替他除了仇敌,实际上也就将吕胖子和开原捆绑在一条战车上,若是开原这次覆灭,吕德民绝对也没好果子吃。
“吕同知能顾全大局,主动协助开原军,沈某甚是欣慰,沈某代替护国公携过吕同知。”
嘴上这么说,不过吕同知对开原军态度的突然转变还是让他感觉很不适应。
沈炼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卫所兵,大多数卫所兵没有披甲,只有少部分人有腰刀和长枪,火铳根本没有,弓手只有一成。看样子还不如陕西那群流贼。
天启二年春天,护国公派出一队训导官和军官前往天津卫,协助吕德民训练卫所兵,训练那些卫所兵基本的队列和阵型,给他们支援了一批武器,现在看来,收效并不怎么明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沿途靖难大军对这支同样是叫花子一般的队伍不怎么感兴趣,遇到的几支叛军都把他们当成是友军,并没有对其发动攻击。
“希望护国公能多撑一会儿吧。”
沈炼在心底默默念道,左妙晴还在城中,若是城破,怕也难逃一死。
两人策马前行,身后跟着的卫所兵中,一个身材消瘦,稚气未脱的少年抬头望向沈炼,默默道:
“爹,孩儿终于要为您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