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太初四年十一月十九日午时二刻,沈阳广积门城头。
太上皇刘招孙端坐于临时升起的御座上,周围簇拥着一众禁卫军士兵,裴大虎等人充满警惕注视四周,随时提防突然发生的刺杀行动。
广积门瓮城中央,平时用来训练新兵的大校场上,现在成了诛杀帝国叛逆的刑场。
瓮城在上午便挤满了围观百姓,正午时分,瓮城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些人甚至被挤掉进瓮城外面的护城河里。
赵远之、韩超等人指挥武城兵马司士兵维持刑场秩序,第二兵团又调来五百战兵,上千士兵组成一道人墙,才终于将愤怒的人群隔离在行刑台外围。
刘招孙略带茫然的望着眼前这幕,思绪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斩杀后金汗努尔哈赤的那个冬天,那也是在脚下的广积门城墙上,周围也是像今天这样人山人海。
“陛下,午时三刻快到了。”
“哦。”太上皇抬头看时,看见刑部尚书堵胤锡的脸,在他身后,还站着一排帝国官僚,为首的便是昨日力主杀人的卢象升。
“开始吧。”
刘招孙挥了挥手,林宇立即挥动令旗,片刻之后,瓮城中央行刑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颤巍巍扔下令牌。
“带人犯!”
午时三刻,在周围上万名沈阳百姓的怒视下,康应乾、金应河、陈新、杨通、郑一石四人被带上刑场。
“杀!杀光他们!”
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接着,成国公和驻守湖广几位主官,也被带上行刑台。
沈阳百姓对国舅爷所作所为了解不多,所以金大久一行被刽子手拎上台时,并没有得到和康应乾等人一样的待遇。
最后被押上刑场的是昨晚直接参与屠戮的两名副官和训导官,这几个叛军将领的上场,立即又引起一阵轰动。
几十名刽子手一手拎着鬼头刀,一手像拎小鸡似得,两人一组,将犯人全部提溜上台。
犯人们头戴嘴里被塞着布条,头上戴着黑色头罩,看不清是死是活。
周围人山人海,失去亲人的沈阳百姓发出愤怒叫喊,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抡起菜刀,拼命挣脱战兵阻拦,要冲上行刑台报仇,旋即被藏匿周围身着便衣的蓑衣卫放倒,让战兵拖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到齐,两个刑部主事在一队战兵的保护下,飞速跳上高台,摘下犯人黑色头套,一一验明正身,来自第一兵团的训导官,手持公文,向周围百姓宣布犯人罪状。
“犯人康应乾者,北直隶鸡泽县人氏,系兵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康应乾辜负圣恩,托付不效、专恃欺隐,以议和之名纵敌长驱,以致徐州反叛,生灵涂炭;结党营私扰乱朝政,以托孤之臣自居,桀骜不驯,乃至贼人夜薄皇宫,康应乾手足无措·····以渎职之罪,坐处极刑,凌迟处死,吾皇仁慈,不牵连家眷;”
“犯人陈新,本为登州贱户,性非忠良,地实寒微,今上尚贤,擢升府台,陈新不思报效,前者建州叛乱,登州顿兵不战,坐视辽东沦陷;今青州闻香乱起,援兵四集,尽行遣散,以至贼众兵薄济宁城下,山东糜烂·····又潜携死士,挟齐鲁以乱朝政,咄咄逼宫,欲迎请伪逆衍圣公,名为改革,实则动摇国本······以谋逆大罪,处陈新极刑,凌迟处死,诛灭三族!”
“犯人杨通······斩!”
广积门城头响起百姓振聋发聩的叫喊,如同天边的春雷,渐渐远去了。
刘招孙低着头,不去看刑场,而是一遍遍翻看阁臣们连夜编纂的卷宗,看着卢象升他们给康应乾等人制定的罪状,直到训导官宣读完所有人罪状,刽子手朝鬼头刀上喷了口酒水,行刑正式开始。
陈新、康应乾凌迟处死,杨通、金应河等几名武将被判斩刑,金大久和湖广官员则是腰斩。
“陛下,开始了。”
东方祝一边捂住眼睛,一边小心提醒太上皇。
刘招孙神放下卷宗,情漠然望向行刑台,任凭周围山呼万岁,任凭大舅哥临终痛苦哀嚎,太上皇只是神情漠然,如同广积门上一尊雕像,一言不发。
“怕吗,东方公公?”
行刑台上,小腿bufen已被剔成baigu的陈新,还在发出痛苦嚎叫,刘招孙收回目光,忽然回头对他心腹问道。
东方祝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不是怕,是觉于心不忍,今天这些人,除了姓陈的和国舅爷,哪个不是对大齐赤胆忠心,一心为了陛下,如今却要····”
太上皇喃喃自语:“连你都有怜悯之心,朕却没有,”
东方祝连忙道。
“陛下让他们提前自裁,少受很多苦,又善待家眷,已是皇恩浩荡!”
“乔监军知道此事吗?”
东方祝抹去泪水,抬头回道:
“回万岁爷,奴婢今早亲自告诉他,康首辅等人被押上刑场前,便已服毒自尽。”
“那,乔监军是怎么回你的?”
刘招孙望着前面须发皆白的监斩官,想起乔一琦也快到花甲之年了。
东方祝吞吞吐吐:“奴婢不敢说。”
太上皇淡淡一笑,“他说什么了?”
“乔大人说,辽东是修罗场,大齐是屠宰场,京师是砂砾场,还说,还说陛下是凉薄之人,等这次监斩完,他便要辞官回家,回苏州太仓养老,远离这生死场。”
刘招孙沉默良久,才对东方祝道:
“行刑完毕,请乔大人留下,朕有话对他说。”
半个时辰后,老迈不堪的监斩官乔一琦,在章东吴霄搀扶下,颤巍巍站在御座前。
“给乔大人看座。”
东方祝连忙搬来张太师椅,要扶乔一琦坐下。
“不必了。”
乔一琦看都不看刘招孙一眼,拄着拐杖拱手道:
“臣至微至陋,过蒙太上皇拔擢,如今老迈,愚昧顽钝,恐不能胜任新朝雅政,愿乞归乡终养。请陛下矜悯愚诚,成全·····”
刘招孙强压住泪水,招呼乔大嘴坐下:
“乔监军,你说大齐是屠宰场,说朕是凉薄之人,说的都对,只是,朕的故事还没结束,大齐国祚仍旧绵长,距离亡国还要很长时间。如今老康为国捐躯,卢象升独木难支,朕和大齐都需要你,所以,只能委屈你先留北地,以后再回江南享福。”
“如果臣也以死相逼呢?”
刘招孙拍了拍乔一琦肩膀,笑道:
“你死了,也不能回太仓。”
乔一琦恼羞成怒,挣扎着站起,作势就要朝瓮城垛口撞去,林宇挡在了老人前面,
“乔监军就不问问为何?”
“为何?”
乔监军一边推开林宇,气喘吁吁问道。
“因为,朕,很快便要兵发江淮,荡平江南,你的老家苏杭,也非桃源之地,那里很快就要遭受战火,纳入大齐版图。”
乔一琦松开林宇,急道:
“康应乾死前,让陛下不要乱为,眼下他尸骨未寒,你就又要兴兵,现在山东白莲教在闹,湖广流民在闹,你还嫌不够乱·····”
吴霄连忙上前,轻抚乔一琦后背,乔一琦剧烈咳嗽。
“山东白莲只是疥癣之疾,内阁已有平定之策,湖广才是腹心大祸,南明背信弃义,朕亲征江南,借道湖广,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乔一琦听了这话,兀自嘟嘟噜噜:
“内阁有什么良策?卢象升他只知清除旧臣,独揽大权而已·····”
刘招孙搀扶乔一琦,两人顺着瓮城台阶,走下广积门。
吴霄林宇跟在身后。
两人边走边低声道:
“乔监军,听过团练没有?给予地方练兵赋税之权……”
“不就是晚唐吗?你要大齐如晚唐,遍地藩镇?陛下疯了?”
“不,只在山东施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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