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正文卷第584章江夏之役大齐太初四年万寿节,在太上皇御驾南征前夕,十四岁的太初皇帝刘堪终于亲政。
在这个敏感时候,宣布小皇帝亲政,旨在向朝野上下表明,帝国上层稳如磐石,皇权牢不可破,也有让小皇帝留守监国,震慑群臣之意。
小皇帝一派势力,只得到口头嘉奖,无任何实质提升,这表明大权仍在太上皇手中,为的是根绝群臣党同伐异,离间皇家之隐患。
太初四年十二月初九日,礼部以明正朔、申皇威、履王道、纪始元为由,进献“章武”“广德”“武运”“大业”四个年号,由小皇帝斟酌选用。
章武乃蜀汉刘备所有,偏居一隅,寓意不祥;隋炀帝殷鉴不远,所以大业这个年号也被排除;如今百姓渴慕休养生息,刘堪最终选择广德。
广德元年正月初一日,广德皇帝下旨大赦天下,诏书曰:
广德之化,庶从兹始,宜播嘉惠,咸与维新,遂改元为广德。
新年号寓意是好的,可是,战争还要继续。
正月初九日,南征主力一万五千人在沈阳广积门前集合,誓师出征。
总训导官森悌高举喇叭,站在城墙垛口上,对着瓮城上万名整装待发的大齐将士喊道:
“逆贼左良玉,趁大军北征,背信弃义,屠戮徐州军民,死难者万人!很多都是你们的袍泽兄弟!”
“逆贼郑森,屡次劫掠大齐商船,导致湖广粮食运不到山东,山东粮食运不到辽南,不知饿死多少百姓!去年沈阳叛乱,便是此贼派遣细作挑唆······”
大齐饥荒频发,很多农户辛苦种地,上缴完余粮,最后吃不上饭!
原来是因为海盗劫掠大家的粮食,听到这里,很多战兵义愤填膺,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发生在沈阳的内乱,也是郑氏毒计。
“现在!”森悌缓了口气,扯着嗓子喊道:
“郑氏带着战舰来了,他扬言说,要埽穴犂庭,要杀光大齐百姓,一个不剩,要抢你们妻子,把你们抓到江南到奴仆!把你们孩子饿死,你们答不答应?”
片刻之后,各营战兵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叫:
“不答应!”
“不答应!”
“太上皇把最后的粮草都供应给你们了,你们的父母妻儿老小在看你们,太上皇在看着你们!此战,不许败,只能胜!”
“夺粮食!杀明贼!杀郑森!报仇!”
战兵中间的训导官高举手臂,大声高呼。
“夺粮食!杀明贼!杀郑森!报仇!”
广积门前陷入一片山呼海啸。
太上皇望着卖力宣传的森悌,满意的点点头,这么多年了,森悌搞宣传,一直是把好手,这让他颇为欣慰。
郑芝龙被砍下的人头,高高挂在广积门城头上,已成枯骨。
一队队手持火铳长刀的战兵,军容严整,从郑芝龙人头下列队经过,走出沈阳城,向山海关而去。
正月十三日,太上皇率齐军主力,戚金、赵率教、王增斌各率本部兵马,从沈阳出发,过辽西走廊,由山海关入关。
十六日,辽海开冻,吴阿衡率大齐水师第一舰队八艘主力舰,向山东半岛游弋,迎战正在北上的郑成功。
十八日,蒲刚率领的齐军先锋部队,先期抵达襄阳。
羚羊军团在襄阳短暂休整后,旋即起兵南征。
襄阳以南,此时已为流民叛军控制,襄阳,成为帝国在湖广的桥头堡。
正月底,蒲刚指挥五千战兵,迅速击溃并收编宜城、谷城等地流民,共计万人。
稍事整编后,这些流民成为先锋军的先锋,长驱直入,过云梦、黄陂。
二月初五日,齐军抵达黄陂河北岸,与江夏明军隔河相望。
蒲刚令大军在黄陂河古渡口扎营,令工兵率领流民,造浮桥盾车等物,摆出一副总攻江夏的架势。
广德元年二月初八日,一场桃花雪,江汉平原银装素裹,武汉三镇寒风猎猎。
先锋统帅蒲刚,勒马立于黄陂河北岸木兰村东,一河之隔,江夏大营旌旗招摇,一面面左字大旗迎风招摇,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帐从黄陂河延伸向长江,一眼望不到尽头。
“左良玉,别来无恙。”
第六兵团中军大帐设在黄陂河北岸的铁佛寺。
二月初十晚上,主官蒲刚与训导官邢忠义,以及四名营官在寺庙中召开紧急会议。
天已经黑下来了,全靠着几盏马灯的光放在寺庙照着。
适逢其会有好几盏马灯的鲸油都点尽了,灯光幽幽地快要熄的神气。
蒲刚决定先按兵不动,派出小股斥候渡河,打探清楚左良玉部虚实,再做进一步计划。
此次第六兵团南下只有五千人,渡河器材没准备好,贸然出击,一头撞上十几万左良玉大军,打的赢还好,打不赢的话,让明军席卷北岸,裹挟流民北上,后果不堪设想。
训导官邢忠义则主张立即出击,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必要瞻前顾后。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蒲刚以主官身份一锤定音,宣布先派斥候渡河哨探。
哨探的任务很快被传达下去,最后落在了第一营两名斥候身上。
~~~徐景和万韶从河滩上爬起,看见田畴间的一段高地上有一座庙宇。
两人避开大路向那庙宇走去,想找些吃食,顺便询问附近渔民,打探左良玉军情况。
已是黄昏时分,荒废的庙宇连个乞丐影子都没有。
徐景说:“忍一忍,潜去江夏城中吃。”
万韶道:“看来明军连和尚都抢。”
他们继续在山地上走,所幸庙宇前面不远燃起缕缕青烟,看来还有人家,两人向那儿走去。
一个小小村落,孩童们站在村外四处张望,瘦骨嶙峋像地狱小鬼。
两个夜不收扮做行商,背了个装满荒草的背囊,朝小孩子走去。
“哎,小孩给你糖吃,你们村儿大人呢?”
流鼻涕的孩子猛地抢过徐景珍藏舍不得吃的冰糖,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指着后面正在燃烧的房屋。
一座烧黑的山墙上,挂着个一丝·不瓜的村民,只有一只草鞋还穿在他脚下。
看手法,应该是左部的杰作。
“他大爷的,姓左的,真不是东西。”
小孩继续玩泥巴,徐景攥紧匕首,朝万韶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朝尸体走去。
山墙根下,坐着个老头,也是衣衫褴褛,脚下没穿鞋,脑袋低垂,手里攥着根麻绳,像在干什么农活,徐景是地道北京人儿,对湖广农活并不熟悉。
“哎,大爷,墙要倒了,走吧。”
喊了两遍,那老头才颤巍巍抬起头。
“咋了?”
徐景发现那双浑浊的老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手一直看。
他下意识把长满肉茧的手食指收起。
“你们丘八,抢粮杀人,怎么不去死啊!”
老头将绳子一扯,山墙轰然倒塌,土坯砖头连带着灰尘和尸体,一股脑儿砸向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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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夜不收惊慌失措逃出村子,这时,后山的稻场上有喧哗的声音起来:
“个斑马的,把他捉着!……把他狗娘的打死!……把他吊起来!……”
一脸灰尘的徐景心有余悸,万韶却想要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咱们是来解救湖广百姓的,接下来还要解救江南百姓,你怕个锤子?!”
川兵万韶给同伴壮胆。
“解救他大爷!刚才差点砸死小爷!”
“有个训导官在就好了,只要把《齐朝田亩制度》讲一遍,包管不打咱们,森大人说,分地就灵。”
“走,先去看看。”
徐景还要咒骂,已经被川兵拉着手,朝稻场走去。
几十个村民在稻场边上一排杨柳树列下围集着,有人在骂,有人在打。
两人走上前去看时,原来这些老头老太婆抓住了一个刚刚脱下鸳鸯袄的明军,正用棍子乱打。
那明军躺在地上,一遍遍解释道:
“我系捞松,唔好打我!掉你老母!”一口粤语腔调改变不了他南方人的身份。
“你这南蛮子!杀了我们半村子人,还好老子躲得早,看你勺头日脑,还在扯谎!闹眼子!个斑马!脑壳劲儿水!——你昨天清早偷了我的猪。——你这身上的衣裳也是我的。——打!把他打死!……”
一群村民棍棒齐下,那广东兵很快七窍出血,哀嚎不止。
徐景万韶互看一眼,倒吸口凉气,要是刚才被这群藏着的村民撞见,两人也是凶多吉少。
万韶使了个眼色,徐景硬着头皮道:
“各位老少爷们,先停下手!我们是齐国皇帝派来的兵,是来救你们的。”
一群村民齐齐回头,杀气腾腾望向两人。
“个斑马的,揍他小舅子!他们是一伙的!丘八都不是好东西!”
雨点般的棍棒落在徐景身上。
万韶连忙脱下外面的长衫,露出里面齐军黑色制服。
“看,你们看!和他的不一样。”
徐景挥舞腰刀挡了几下,便被无数根棍棒打翻在地,他吃痛不过,摔倒在地站不起来。
“停!”
狂热的村民还在乱打。
“停下!”
棍棒终于停止攻击。
徐景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这时,一个族长模样的老者走出人群。
“你们真是武定皇帝的兵?”
万韶信誓旦旦道:“这还有假?我们是第六兵团的,刚过江,要去哨探左良玉。”
族长连忙上前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徐景,连连道歉。
“小老儿原是河南信阳人,打襄阳时,我在汉江边上造过盾车,后来信阳遭大水,武定皇帝安置咱信阳人到湖广过活,我带族人来了黄陂,分了地,三年不用交佃租。武定皇帝是咱信阳人的大救星啊·····”
老族长说到这里,呜呜大哭起来:“天杀的左良玉,天杀的明军,不问青红皂白,把咱村子抢光杀光,连孩子都不放过!”
万韶咬牙切齿,左良玉还是像从前那样凶残。
“你放心,太上皇这次带几万大军南下,就是来给你们报仇的,”
老族长回忆起当年参与襄阳之战的场景,义愤填膺道:
“俺们要报仇,这位军爷,你说,俺怎么干?”
万韶犹豫不决。
村民们回到自家房屋中,一阵翻箱倒柜,捧出一碗碗糙米、干辣椒、窝窝头之类的吃食,举过头顶,站在两个齐军夜不收前。
万韶眼睛进了沙子。
“军爷,咱村最后一点口粮,给你们吃了,去杀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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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日清晨,过河哨探的斥候还没返回,齐明双方的炮兵便按捺不住,开始互相轰击。
部署在洪山的红夷大炮居高临下,昼夜不息炮击黄陂河北岸。
齐军则集中大口径野战炮,猛烈轰击江夏中和门和保安门,同时用神火飞鸦向洪山上的红衣大炮还击。
第六兵团所属的骑兵营三百骑,早早在河边摆出一字阵型,作为炮兵掩护,目的是希望吸引左良玉军渡河应战。
明军没什么准头,炮弹来得很高,在蒲刚等人头上拉着风远远飞到后边去了。
黄陂河上白烟阵阵,齐军火炮数量虽然不及对手,然而精度明显更胜一筹,经过半天互射,洪山上的明军炮击便明显减少。
二月十三日,对岸明军承受不住炮击代价,终于派出人马过河,意图驱赶或歼灭齐军炮兵。
第六兵团第一营随即派出战兵迎战。
五百名火铳手以散兵线进行,士兵们表情严肃,行动迅速,五名把总叫破嗓子地在旁边督促着。
从襄阳各地驱赶来的流民,则还在远处制造盾车和浮桥。
齐军炮兵将炮口转向黄陂河,开始从容不迫朝河面上的明军渡船炮击。
五百战兵分为薄薄的五个阵列,走在最前面的把总吕杨,他一面喊着,一面带着火铳手向前跑,队列越过缓坡,看见了河面密密麻麻的渔船。
在隆隆炮声中,可以看见,黄陂河在惨淡的白光中缥渺着,河水中漂浮着几艘被炮弹击中的渔船,正在缓缓下沉。
更多的船像是屁股着火的鸭子,拼命朝北岸游来,跟着鸭子后面的,是几条体型较大的沙船,纱船外面插满竹钉,有些地方还蒙着层牛皮。普通步兵炮对这种沙船杀伤有限。沙船上站着一群左良玉家丁,正用步弓射杀那些准备后退的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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