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从自己的怀中，柳风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仅如此，连沈安一直挣扎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种停止，不是那种缓慢的，意识到抗拒不了后的放弃。
    像被突然拔掉电源的电视机，屏幕一下子关掉，声音和画面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寂。
    与片刻前的热闹形成让人无法忽视的鲜明对比。
    察觉到这种异常，柳风月心脏一紧。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被无形大手按下了关机键的活生生的人的形象。
    也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不对的柳风月，那张脸瞬间冷了下来，也没再问什么，干脆的将沈安打横抱起。
    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邵华，也完全没在意身后的她见他们打算离开，因此说了什么。
    他抱着沈安快步离去。
    只剩下纪母独自一人，踩着高定皮鞋象征性追了两步。
    意识到他们的距离确确实实越来越远，试图喊住柳风月也毫无回应，满是不悦的留在原地。
    望着头也不回的二人离去，心中，她对沈安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邵华极其自然的觉得，是她在柳风月耳畔吹了风，才让柳风月不肯亲自为纪云舟做手术。
    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本人性格冷漠如此。
    这就是邵华那一类人的讨厌之处。
    听到邵华在背后叫他，柳风月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他向来对除了沈安以外的东西毫不关心，此刻也是一样。
    那双眸子里，除了昏迷的沈安，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将她平稳抱上病床，双手合握着她冰冷的手指抬到嘴边，他轻轻吐出温热的气息，试图温暖她。
    又再次切身体会到了人类身体的脆弱。
    因为是机器，所以那些来自沈安的身体检查报告结果，此刻清清楚楚在他的脑海展现，每个字都十分清晰。
    脑袋里像是多了一根弦，在柳风月看清一切后绷紧，任何一点拨动，都会让他整个人颤抖不已。
    不慌是不可能的。
    毕竟在此之前，柳风月从未想过，沈安的状况会到如此地步。
    她的心理问题比他凭观察而推测出的结果还要严重多。
    那根本不只是一种隐蔽不可查，玄而又玄的心病，而是确确实实记录在检查报告上的，病理性问题。
    通俗而言，沈安已经到了可以被诊断为精神疾病的程度。
    除去越来越明显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以外。
    她已经逐渐开始出现更多解离症的表现了，而她自己完全没发觉。
    这种病症自己太难意识到了。
    心理疾病导致的精神疾病，诱发原因又极其多元且主观，可能仅仅因为某些不知名压力。
    又或许，是因为她那自作主张对记忆的修改，损伤了记忆神经，从而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有的是推论。
    问题就出在这里。
    心病最难医。
    如果清楚的知道沈安为何而病，柳风月就有办法治疗她。
    可是他不知道。
    更何况，沈安的病状也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典型，十分不常见。
    *
    她又哭了。
    泪水大颗从眼尾滚落，从温热到冰凉不过只落下时短短半秒间。
    睁开眼，沈安就看到了床边的人。
    长的极帅的男人正抓着她的手，眼底的关切不是假的，一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轻声问她：
    “怎么哭了？”
    一边，修长好看的手指伸过来，给她擦拭泪痕。
    在沈安眼里，很温馨美好的画面。
    如果他不是柳风月的话。
    张张嘴，因为虚脱，她的声音不可避免有些哑，况且可能出于她本来也不想说话。
    最后，沈安只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了然的柳风月，立刻就把她扶了起来，病床上调，让她上半身靠在枕头上。
    在沈安顺势微调到舒服的姿势后，一杯水就递到了她身前。
    抬手接过，温度正好。
    这就是机器的魅力吧。
    小口喝着水，喉咙舒服了些。
    空洞的眼神依旧茫然，沈安呆呆看着不远处墙壁上黑漆漆的电视屏幕，里面是他们二人的倒影，突然开始没由来的想：
    近乎无限的体力，超绝的记忆，再加上一点点智慧和绝对服从性。
    怪不得，北西洲会那么推崇仿生人。
    多么美好的幻景。
    柔软的指腹又轻轻扫过她的眼角。
    凉意被体温拭去时，她的身子下意识颤了颤，抬眼往过去，好听的声音此时落进她的耳中：
    “怎么了，刚才做噩梦了吗？”
    怔愣片刻，沈安看着他好看的眼睛，诚实的摇了摇头，懵懂的像一只无害的鹿。
    不是噩梦。
    脑海里，自然的顺着回忆起了梦的内容。
    没有什么奇怪的画面，不过都是些她之前的回忆，好的坏的都有，因为年岁而略微加工后，零散的出现在沈安的梦里。
    唯一值得提下的，梦里的最后一幕，是纪云舟。
    在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一丝不挂的纪云舟。
    是她昏迷前看到的那一眼，印在了她的梦境。
    现在想来，倒是没有当时站在窗外，看那一眼来的冲击力强，让她也跟着浑身疼。
    再回忆起来时，沈安莫名平静。
    想着想着，她又突然跳脱的想，自己好像好久都没做过那么长，内容那么清晰梦了。
    不属于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擦着她的眼尾，又把她飘移的思绪拉了回来。
    望着柳风月，沈安这才像真的醒了一般，眼底带了点光。
    像是自嘲，又像是宽慰面前看着的人，脸上挤出一个笑，有点假，抬手顺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眼角，摸到了一点凉意。
    不知不觉，她又流泪了啊。
    竟然如叶言所说，真的生病了。
    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感受到，更不可能出于什么悲伤或者喜悦。
    明明平静的很，泪水却已经悄无声息滚落了。
    眼前，他又开口问：“怎么了？”
    语气极其小心翼翼，惹得沈安突然笑个不停，到最后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自己又在笑什么呢？
    沈安实在不明白，也不知道她到底奇怪的笑了多久，一边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极了精神病，又实在控制不住大脑莫名其妙的冲动。
    也是，叶言给她的药，药效早就应该过了吧。
    到最后，她都笑累了，脸颊上的肌肉酸的难受，仰起头看柳风月。
    他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怜悯。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沈安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又觉得好笑了。
    一个机器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但现在她实在笑不动了，脸颊酸软，扯不动嘴角。
    而且人是很奇怪的，大笑之后，某种补偿机制，反而会让人觉得莫名悲伤，但她也没有哭。
    脸上还强撑的带着有些僵硬的浅笑，直勾勾看着柳风月。
    沈安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