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
    宋好梅满脸呆滞，大脑难以消化现实。
    她早知道自家儿子做得是手机生意，自以为现在爆火的方生和自己儿子是生意对手，格外关注方生的情况，她很清楚方生手机现在有多火。
    江城路上的广告牌上到处都是方生手机的广告，人人都拿着方生手机痴迷不已，就连她刚才打车来的时候，那司机还趁着等红灯在见缝插针地玩什么游戏！
    宋好梅对方生手机又艳羡又嫉妒，还曾幻想着哪天儿子做的手机肯定能超越方生……
    今天得知儿子的生意是照抄方生做的高仿已经给了她重重一击。
    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宋迎春这个方生的生产主任，明明确确地说明了陈翠芬那个叫江黛的闺女，就是方生真正的掌舵人、老板？
    不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么个稚嫩的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是方生的厂长？！
    只是正如宋迎春所说，他根本就没有骗她的必要。
    这样的真相，让她完全承受不住，头晕晕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个绊子背直接撞在了墙边。
    “婶子！您没事吧？”
    宋迎春离得老远，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个搀扶的动作。
    他就算再傻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自家小厂长就算年纪再怎么小，也不至于让宋好梅吓成这样吧？到底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江山见此，悄悄将宋迎春拉到一旁，对他附耳嘀咕几句。
    听着听着。
    宋迎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
    再看向宋好梅时，眼里满是敬佩。
    好家伙……好梅婶，您才是真正的不要命啊！
    得罪厂长，虽然找死，但那是勇士，可得罪自家小厂长的亲妈，那纯纯是疯了！
    这得吃了几斤熊心豹子胆？
    宋好梅只觉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喘不上气来，往日她在陈翠芬面前嚣张的一幕幕画面，如流水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陈翠芬不是比不过她，只是不屑于和她攀比，背靠着这么个恐怖的闺女，早就超出她不知道多少个层次去了！
    而她居然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天天去主动挑衅陈翠芬，恐怕她看自己一直是看笑话吧……
    宋好梅的脸红得厉害，烫得吓人。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卑躬屈膝地祈求江黛饶她儿子一马，可累积多年的自负与骄傲不允许她弯下腰去和死对头的女儿开口求饶。
    嘴唇翕动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被众人注视，江黛仍然淡定，唇角挂着浅笑，主动搂住了陈翠芬的胳膊询问道：“妈，您觉得我该不该放高宇明一马？”
    早在之前，她就调查清楚了万生事件里有个叫高宇明的参与，联系起突然暴富搬到楼上的宋好梅，她基本就确定了九成。
    今天让陈翠芬来，也是有意让她撒撒气，受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是该出一出了。
    宋好梅听到江黛的话，浑身一颤，抬头看向陈翠芬。
    眼神里满是复杂，暗藏些许希冀。
    陈翠芬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
    她一向富有同理心，从头到尾地围观着这可笑又滑稽的一幕，此时深深代入了宋好梅的角色，尴尬得脚趾都抠了起来。
    她知道闺女是有意帮她把这些年在宋好梅身上吃的气狠狠撒出来。
    说实话，在一开始看到宋好梅发现自己闺女那么有本事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的时候，她真觉得挺爽的！
    可这一刻，看着宋好梅对她露出哀求之色。
    陈翠芬又觉得百感交集，心情万分复杂。
    见陈翠芬沉默不言。
    宋好梅再也顾不得自己皇帝新衣般的骄傲，噗通一声跪在了陈翠芬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翠芬，翠芬，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天天欺负你，是我不对！我现在才知道是你大度，不屑和我计较，呜呜呜……其实、其实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那么努力的生活了，为什么还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求求你，求求你，你可以随便打我骂我，但求求你饶了宇明吧，他要是真坐二十年牢、这辈子就毁了呀！呜呜呜……”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痛苦终于说了出来。
    宋好梅迈出这一步后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不少，她抓着陈翠芬的手，想要后者扇她几个巴掌来出气。
    陈翠芬吓得往外抽胳膊，退后几步，“你别这样。”
    受了宋好梅那么多年的气，陈翠芬从没想过她那么骄傲要面子的人会这样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认错求饶！
    宋好梅哭着喊出的心里话让她很有触动。
    如果没有江黛这个“女儿”的出现，自己的丈夫多年冤案不能沉冤得雪、儿子还在做没前途的小混混，自己生活再努力，也还在过着从前对人赔笑忍耐的生活，冬天再冷，都要戴着手套推着小推车出去卖盒饭……
    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揣着一大串0余额的银行卡，十几家店的员工都要恭恭敬敬喊她一声老板，天翻地覆的新生活。
    她如何不懂宋好梅？
    只是瞅了眼自己水灵灵的闺女，陈翠芬一狠心一跺脚，沉下脸别过头去：“高宇明做的一切是犯罪，法律会给他判决，该怎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
    闻言，宋好梅脸色唰的成了白纸，腿一软，她彻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一向心软的陈翠芬，竟然会这样决绝拒绝她卑微的认错！
    “宇明……我的宇明啊……”
    宋好梅失神地喊着儿子的名字，眼泪麻木地往下流着。
    “妈妈做了好多菜，等着你一起回家吃呢，马上要过年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自己儿子不争气、不是东西，可再不争气宋好梅还是爱他爱得像眼珠子。
    母亲的哀声太令人动容，纵使是很讨厌宋好梅的江山都听得心里酸酸的。
    “我、我先走了。”
    陈翠芬实在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肠就快软了！
    她逃一般冲出警局去，江山和江见川连忙跟上去。
    大厅里，仅能听到宋好梅的啜泣声。
    这一刻她穿金戴银、张牙舞爪的面具被彻底撕下，只是一个可怜人。
    怎么说也是曾经的老邻居，宋迎春有些不忍心，小声喊江黛：“厂长……”
    后者斜他一眼。
    宋迎春立刻给嘴上拉了拉链。
    江黛双臂环胸，静静听着宋好梅的哀泣，手指在肩膀上轻点。
    许久，她终于开口，语气沉静，“告诉高宇明，他妈还在等他出去过年，要想早点出来，他该知道要做什么。”
    宋迎春小鸡啄米般点头。
    “辛苦了。”
    江黛冲他笑笑，又冲还在震惊中的张警官颔首微笑，便再没看宋好梅一眼，径直离开了警局。
    回到车上，她回头去看后排的陈翠芬，后者正靠在江见川肩膀上，捂着眼睛，好像很疲惫。
    “走吧。”
    江黛吩咐江山开车。
    路上，陈翠芬好久才缓过气来，叹了口气，“唉，看她这样，我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江山沉默地把着方向盘，显然对于这一幕也有触动。
    “那说明你善良，”江见川显得很惊奇，“不过翠芬，我都没想到你那么心软的人竟然能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陈翠芬一脸理所应当：“宋好梅可怜，咱闺女勤勤恳恳做这么大事业就活该被他们抄了？高宇明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宋好梅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结下的果，和旁人没关系。
    她不会在宋好梅得意的时候亲近交好、也不会在宋好梅倒霉的时候故意落井下石，这是她做人的准则，永远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她再次坚定了想法，陈翠芬心里舒服多了。
    从后视镜里看到陈翠芬的眸光煜煜、神色越发沉稳。
    江黛扬眉。
    无声勾起唇角。
    做老板，就该有这样的原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