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人说的话并无不对，只是被某些贵族家的孩子恶心过的她实在听到那句“他只是个孩子”就难受。
    作为大商的王姬，要是别人错了，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忍耐。当时说这话的那位被她贵族以不敬王室的罪名告了一状，地位一落千丈。
    不过这人说的，翎霜并没听出什么问题。
    顾及礼仪，她不会太过分，所以只是瞪了他一眼就乖乖站在姜子牙身边低垂着头，力求眼不见心不烦。
    “在下姜子牙，我们都是昆仑山修道之人。”
    “在下西岐姬昌。”
    “西伯侯，久仰久仰。”
    几人寒暄，似乎没有人注意自己。
    翎霜左右看看，悄悄挪动脚步。
    下一刻，红绸出现在她身后，翎霜被放到姜子牙身边。
    “杨戬，哪吒，速将雷震子送上昆仑。”
    他两个应声离开，只剩翎霜不服气地站在姜子牙身边。
    刚刚那一下让西伯侯身边的几个侍卫也注意到了她，这么多人盯着，再想找机会逃跑，可不像之前一般容易了。
    “这位是……”
    想起之前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翎霜略一点头。
    之前在河边，她好不容易才让那两人施法使自己的形象恢复原样，也不知结不结实，万一自己动作大了些，这仙术就散了呢？
    她可不想现在将自己狼狈的样子暴露在人前。
    “这位是大商王姬，翎霜殿下。”
    西伯侯连同那几个侍卫连忙行礼。
    “可别，您还不如让他放我走呢。”
    翎霜以为姬昌定会直接站在自己这边，谁料他却是先看向姜子牙。
    “先生，这……”
    女娲庙中，翎霜蹲在角落。
    自从姬昌听了姜子牙一番话，然后拒绝了她的求助后，她就是这一副不理人的样子了。
    东伯侯姜恒楚看外甥女这样子也是不忍。
    从妹妹的家书来看，翎霜从小就养的极尽娇贵，像这般在野外过夜的日子，怕是从不曾经历过。
    他方才看她那手心都是划伤，手背上也有不少伤口，实在心疼。
    他思来想去，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然后尽早送翎霜回去为好。
    “你让西伯侯姬昌召集我们四大伯侯，就是为了要废黜殷寿，改立翎霜为王？”
    “正是。”
    走近听到其他人的对话，一直在外甥女身边守着的姜恒楚一脸懵。
    “殷寿已经许诺，他将自焚献祭消除天谴，为何……”（为何要将翎霜推上那个位置呢？）
    “愚蠢！”后半段没说完的话被南伯候堵在嘴里。
    “你真的相信他会自焚！”
    “那也不至于让翎霜……而且待祭天台修好之后，殷寿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你怎么……”
    “等不得，等不得啊……”
    东奔西跑两天一夜，翎霜本来已经累得睡着。
    两人的争吵声又将她吵醒。
    看到站到东伯侯身侧的翎霜，几人又有了新的争吵方向。
    “翎霜还有一岁才成年，这般纯稚的心性，你们怎么好让她和自己的父王对上！”
    “非也非也，王姬周身紫气环绕，正是帝王之相，且其中功德围绕，若她为王，定不输成汤。”
    这般高的评价，几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若王姬上位，是真能解民生疾苦，让天下百姓脱离苦海？”
    “是极。且可使殷商国力大盛，版图扩大不止五成。”
    肯定的回答让几人的视线移到翎霜身上，南伯候先一步将翎霜从东伯侯身后拉出来问道：
    “王姬可愿做这天下的王？”
    翎霜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坚决：
    “我不愿。”
    南伯候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高声问周围的三人：“那你们，反还是不反！”
    在翎霜明确表示不愿意的情况下，自然没人正面回应他。
    “好啊，好，我这就回南都起兵。没有你们，我一样反！
    王姬不愿，我自然有让你愿意的方法！”
    他神态有些疯狂，翎霜害怕地后退。
    “站住！”姬发找到的树洞正好在他们旁边，听了许多谋反的话。
    又听到南伯候威胁翎霜，从通道中站了出来。
    他先将翎霜拉到自己身后，又道：
    “你们竟敢在这聚众谋反！”
    看到他腰间的玉环，姬昌内心混乱。
    “就他一个人，杀了他！”
    看到他们举剑，姬昌连忙道出他的身份：“这是我儿子姬发呀！”
    谁料，姬发半点不领情。
    “我是殷商王家侍卫姬发，殷启弑父乃我亲眼所见，你居然假借占卜污蔑大王，居心何在！”
    即使翎霜因为之前那句话还有姬昌配合姜子牙有些不待见他，见此情形还是觉得他可怜极了。
    “看见了吧，质子当得太久了，真把殷寿当亲爹啊！”
    “别管他，先抓了王姬！我就不信新王在我们手上，天会让我们失败！”
    几人打起来，同时从外面冲进一会人，放眼看去，皆是来自各国的质子。
    回到皇宫后，就有人将在外听到的对话报给了殷寿。
    翎霜回到自己的宫室换了件衣裳，就被殷寿派来的人带到了大殿上。
    “我儿还真是厉害呢，能叫四大伯候争相规劝造反。”
    殷寿并未给翎霜赐座，而是让她站在四人正前方。
    “哦，对了。那个道士还说你有什么，帝王气运是吧？还真是叫父王惊喜呢！”
    他走到姬昌身边，指着他道：
    “这个人，你也该认识一下。本王记得，你母后和舅舅帮你和他的长子定下了婚约呢。”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狠：
    “他啊，刚才可是说你父王我会死于血亲之手呢。你说说，是你，还是你哥哥。”
    翎霜脸色早已在他说出造反时就变得刷白。眼神不受控制地瞥向崇应彪。
    是他带队去的女娲庙，当时明明他应该听到自己拒绝了的……
    听闻那个消息，殷寿震怒之下也有一点开心。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有这么强的能力，未来的成就不输于自己。
    只是这一点开心完全比不上滔天愤怒。他看了看已经在小幅度颤抖的翎霜，忽然道：
    “大商的王姬可不能这么软弱，是他们逼你造反，那就让他们帮你成长吧。”
    翎霜心里涌上浓烈的不祥。
    只听殷寿走到高台下，对站成一排的四位伯候质子道：
    “去，站到你们父亲面前。”
    他中间说了什么翎霜没听到，她的心神都推集在最后一句上。
    “他们是背叛殷商的罪人！”
    ‘谋逆之罪，牵连九族。’
    这是翎霜现下唯一的想法，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殷寿，不相信自己竟要死了。
    东伯侯反驳道：
    “我的妹妹嫁给你，如今贵为王后。太子殷郊是我的外甥，王姬也是我的外甥女，我怎么可能谋反呢？
    苍天为证，我从无谋逆之心。”
    可惜，苍天相信，但殷寿不信。
    在南伯候又一次的刺激下，殷寿下达最后的命令。
    “谁能杀了自己的父亲，就能取而代之！”
    “轰”的一声，翎霜感觉血液涌上大脑，她好像失去了听觉，也失去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
    ‘父王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殷寿继续“鼓舞”着他们，很快，有人动手了。
    是北伯侯之子崇应彪，他对扶起自己的父亲动了手。
    “崇应彪，你现在就是北伯候！”
    听到殷寿的声音，翎霜在大殿中慌乱地寻找自己的舅舅。
    ‘表兄不会动手的，他知道舅舅对他好，不会的，不会的……’
    翎霜安慰着自己，混乱的大脑好不容易控制着眼睛找到了东伯侯，却听到极响亮的一声。
    确实不是姜文焕动的手。
    姜恒楚心知自己不死，死的就是儿子，用身体顶上了那把剑。
    剑刺入身体，姜恒楚倒下前还看着她的方向，对上外甥女的目光，他轻轻张了张口。
    姜王后讲起幼年和兄长的趣事时，曾教过翎霜一些浅薄的唇语。
    她看懂了那句话的意思：“霜霜别怕，舅舅在。”
    翎霜看向他的尸体，几个时辰前，他还在安慰自己。
    心神恍惚，翎霜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直到宫人将她送回姜王后身边，看到母亲，翎霜眼中的泪水才开始掉落。
    姜王后把女儿搂在怀里，一遍遍唱着幼时哄她入睡的歌谣。
    天色将明，翎霜才缓缓睡去。
    姜王后轻轻将她放到在榻上，刚一松手，翎霜却又醒了过来。
    “母亲别走。”
    “好，再陪陪我们霜霜。”
    宫人递上王后要的短刀，姜王后看了一眼，挥手叫她下去。
    “这是最后一段时间，之后，母亲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不在，霜霜也要好好长大。”
    “伯邑考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商朝真出了事，他会护着你。”
    “你哥哥脾气爆，霜霜多劝他。”
    “要多顺着你父王，再惹了他生气，母亲可安慰不了你了。”
    “霜霜不需要去做什么帝王，你是上天赐下的珍宝，只要开开心相过完这一生就好。”
    再次入夜，点了安神香的宫室中，翎霜依然沉睡着。
    姜王后换上王后的朝服，出现在烟雾缭绕的酒池中。
    “请大王赐死臣妾。”
    姜王后苦心劝谏，殷寿却只是到另一边端起了酒杯。
    “……臣妾愿意死明志，换大王迷途知返。”
    殷寿没有迷途知返的意思，即使姜王后被苏妲己杀死在酒池。
    红色漾开，染了一池酒水。
    姜王后身死的消息传出时，翎霜依旧在昏睡。
    她的母亲良苦用心，不愿女儿连遭打击。就算自己一定会死，多拖一段时间，殷郊就能瞒住她。
    谁料，她的死让殷郊完全失了理智。
    看到昏迷中的妹妹拉着母亲尸体的手，殷郊直接提剑冲去摘星阁。
    误伤殷寿而被追杀的他只来得及给姬发留下一句照看好翎霜的话。
    另一边，翎霜已经醒来。
    被宫人告知母亲离世，兄长被追杀，翎霜难以置信。
    但目睹了父亲胁迫质子子杀父的一幕，翎霜心里也知道，杀死进谏的王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灯火幽幽，宫人们帮姜王后洗了身体，换上下葬的衣服。
    真要将她放进棺木时，一直未在场的王姬却推门冲进来。
    看到他们的动作，翎霜急斥道：
    “谁叫你们做这些的！”
    宫人面面相觑，人死后，不都要做这些事吗？
    心下知他们所做并无错处，反倒是自己匆匆吩咐完就离开许久才不符合常理。
    翎霜深吸了口气：“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再和母后待会。”
    宫人们应声离开。
    确认殿中无人后，翎霜关好门窗，跪在母亲身边。
    她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方才她急匆匆回自己的屋子就是去找这个。
    好在那件换下来的衣服华贵，没得到她的吩咐，宫人们还未拿去浣洗。
    倾倒玉瓶，一粒微泛金光的丹药落在她的手心。
    按照姜子牙说的方法，翎霜将它放在姜王后唇间。
    但等了许久，姜子牙所说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翎霜努力说服自己也许多等一会就好了。
    她就这样枯坐一夜。
    直到天光大亮，担心出事的宫人敲响房门，翎霜才回过神来。
    将金丹收起，她的声音格外沙哑。
    “进来。”
    没几日，姜王后便下葬了。
    得了殷寿吩咐的宫人看王姬日日以泪洗面，生怕她出事。
    先是绞尽脑汁想些笑话逗她开怀，之后便三三两两坐在翎霜身边闲聊，期盼着或许什么话题能吸引她一两分注意。
    大雨滂沱，在屋檐上织出一道雨帘。
    宫人们的话题聊到了上午到朝歌的伯邑考。
    “……听说他带着好几马车的异宝，前来救他父亲呢。”
    “依我看，怕是很难了。”
    “这话怎么说？”
    “擅离封地还要解救那谋逆之人，虽说孝义难得，可这般行事，不异于蚍蜉撼树。”
    “可他还是王姬的未婚夫婿呢，或许大王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说起来，王姬还真是好福气，我听说这西岐世子，不仅容貌才学出众，身手也很是不错呢！”
    “这话当真？世上会有这般完美的人吗？”
    “可不嘛，我的弟弟就在军中，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