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掌柜这段日子的照顾,日后澈便不再过来了。”
裴澈跟清风阁的掌柜递了辞呈,又重新道了谢。
郭掌柜感慨道,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你竟然一直未放弃读书!好,好,年轻人,有出息!
回去吧,日后再不用赚这辛苦钱了!放心,我老郭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阁里的孩子们有多苦,郭掌柜是最清楚的,裴澈又是清倌儿,那些权贵之女最爱用这些倌儿取乐。
如今好了,不然他还真担心哪天他被那些小姐们打死了。
裴澈再次给掌柜的作了个揖。
无人知道,清风阁其实才是救了他一命又给了他活路的地方。
那段日子母亲早早就去了,父亲被贬官之后郁结在心,一度病重。
他之前只有个秀才功名在身,按理说也可以接些启蒙的活儿。
只是当时年纪轻,也没什么名气,无人愿意雇佣他。
更何况皇城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秀才,他走投无路,只能四处找短工以维持生计。
京郊有那扛大包的活,他只试了一天。
那日也是没吃饭,大包一上身便头晕眼花,险些被压死,主家便再不要他了。
后来是郭掌柜在街边救下了已经饿晕的他,还给了他吃的,最后问他要不要来清风阁。
得知了他家的情况后,告诉他可以做清倌儿,只要陪阁里来得小姐们吃饭喝酒、吟诗作对便可。
他当时别无选择。
掌柜的也是觉得他脸长得还行,况且听闻还通些文墨,应该能讨一些大家小姐的喜欢。
可谁又能想到那些看着外表光鲜亮丽的小姐们,私下的癖好却是阴狠暴虐?
比如鞭挞、比如将他踩在脚下,让别人看着取乐。
只是每次鞭挞过后他都能多得几倍的赏钱,这些钱除了用来买爹的药和自己的伤药以外还够他支付房租。
当时他真恨自己为何是个文弱书生?也想不通爹为何非要弹劾苍洱,朝堂之上明明有那么多人?
后来他知道了,因为父亲不忿。
他自己寒窗苦读了几十载,才混上一个五品的御史。
可苍洱跟着先皇不过几年时间,便从一个无名之辈坐到了超品镇北侯。
他不忿,所以要将人拉下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先读上几十年的书,再从一个五品的小官开始向上摸爬滚打。
父亲从小给他灌输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些武将没有一个是真才实学,都是投机取巧才得来的机会。
但可笑的是他很小就知道了,父亲并无大才,每次看他都能感觉到他的懦弱。
就比方说,明明知道他如果不在清风阁,家里就会没米下锅。
却每次都装聋作哑,怪他给祖宗丢脸,可是半点不敢提让他请辞的话。
这么长时间,他对日益严重的打骂全盘接收,一边赚钱,一边备考。
之前榜上无名的时候不是没有疑问,可像他这样的人,能找谁给他做主呢?
没想到那三个北地的书生一闹,陛下竟然会让人重新阅卷!
所幸这次,他考上了。
如今他已是举人,仅凭这个名头,不论是字画还是手书都能卖上不低的价格,
也有人辗转找到他请他去府里教书,给的薪酬足够养活他们父子。
再也不用被别人将尊严踩在脚下。
裴澈正跟郭掌柜道别,一名白衣小姐带着下人踏进了清风阁,眼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裴澈?跟上吧。”
而以往见了她就乖乖跟在她身后的裴澈今日却后退了一步,微笑道,
“林小姐,裴澈已经请辞了。”
林音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他,
“请辞?”
得到清风阁掌柜肯定的颔首之后,林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二十两。”
裴澈的笑容不变,林音挑了挑眉,
“三十两。”
见裴澈还是不为所动,林音冷下了脸色,
“五十两,裴澈,你不是最注重钱了吗?五十两,就当你走之前,小姐我再疼你一回。”
裴澈朝她一作揖,
“林小姐,裴澈现在已经不是清风阁的人了,日后有缘再会。”
林音不敢置信的看着裴澈从她身旁经过,半点不带留恋的离开。
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人同样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林音突然感觉有些烦躁,语气不耐地问旁边站的掌柜,
“他为什么不干了?赚到钱了?还是被别人包了?他不是清倌儿么?”
清风阁掌柜赔着笑,这位姑娘可跟赵王妃有点关系,不能怠慢,
“林小姐,裴澈一直是清倌儿,当时是因为家里父亲病重才到我这清风阁来奔一条活路的,
但是这孩子也上进,一直未放弃读书。
如今秋闱的新榜下来,裴澈现下可是举人老爷了,自然不需要在我这小地方讨生活了。
您看,我们这还有别的公子,那个。。。竹公子也读过书,要不这次换他?您看怎么样?”
“中举了?一个小馆儿竟然能中举?”
林音笑了,区区举人还未封官呢,就敢给她摆谱?
不过想想也是,人一旦有了权势,做什么不行?
“行吧,那便叫你口中那个什么竹公子过来吧。”
说完又冷哼一声,
“这位不会过两天中个状元吧?”
“小姐说笑了,中举哪有那么容易呢?一个裴澈已经了不得了!”
裴澈离开清风阁,直到走到家门口的小巷,才放开了身后紧握着的拳头。
松了下五指,喃喃道,
“啊,人果然不能一下就走太快,今日看着她,竟是险些忍不住杀意了。
这可不行,还没站稳脚跟呢,容易走上父亲的老路啊。。。”
待回到自家小院门口,发现院门是开着的,往里一看,红姨和她相公正在给裴父手里塞东西。
“你快拿着!咱们两家这么近的关系,哪里还在乎这个?”
裴父推拒着红姨男人硬塞过来的茶叶和猪肉,一板一眼道,
“不行,你拿走,我等为官一向清廉,可从未收过百姓一分一毫!”
红姨抽了抽嘴角,也想起来前些日子自己口不择言说的话,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这张嘴,话都不会说!
您看咱们两家都认识这么久了,您还不知道我红霞是刀子嘴豆腐心吗?
上次我也就是说说,还能真让你们搬走啊?那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