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秦莉并没有对我的问题做过什么解释。我也没有再问。
    所以我们就保持着这样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氛围，到了秦莉所指的那个商场。
    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之后，我们步行来到了开在离停车位不远处，沿街的一家咖啡馆。
    此时店里并没有什么人，环境也不错。我点了两杯喝的之后，便来到秦莉选的一个靠近角落的安静位置。等待饮料的同时，我也在等待秦莉的答案。
    没一会儿功夫，服务员端上了咖啡。
    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之后，就看着秦莉，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欣赏着她搅动玻璃杯的样子。
    见她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说了一句我去门口抽根烟。待她点了头之后，便自行离开。
    等我抽完烟回来，我看到她还在搅着面前这杯饮料。
    不过我有耐心，仍然没有开口催促。
    一会儿之后，秦莉仿佛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一般，抬头看向了我，随后说道：“首先，我对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电话给徐远这件事情向你道歉。”
    我耸耸肩，没说什么。
    秦莉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复杂，他说要时间追我，三个月也好六个月也罢，都是他自己的臆想，我不可能同意跟他在一起的。随便他怎么闹，对我来说其实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依旧没什么反应，因为我觉得秦莉说的这些都可以说是废话。
    随后秦莉做了一个转折：“但是，他在这个时间里加入了你，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变量。那我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此时我抬头看向了秦莉。
    秦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想他肯定跟你说了想要拉你一把之类的话对吧？”
    我点点头。
    “我也知道，他会给你开出很多不错的条件。然后告诉你，他之所以给你开出这些，是想在我这里加点印象分。”
    我错愕于秦莉对徐远的了解，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见我这个反应，秦莉笑道：“呵呵，看你这样说明我猜对了。”秦莉得意地说道，“我说了我很了解他追女人的套路，这些都是他惯用的伎俩。无非就是投其所好罢了。而你……现在就是我所好的。所以他给你资源并不出奇。”
    我嗤笑道：“本来我还觉得他这么搞一出，是对你的不尊重。原来搞半天，我才是你俩博弈当中的砝码。按你这么说，我在他眼里就是个东西？花钱买来哄你开心用的？”
    秦莉很平静地说道，“实话虽然不好听，但客观来说，你在他眼里就是这样。”
    我强忍心中的屈辱感，示意秦莉继续。
    秦莉看了看我，“你心里也不用不舒服，你跟他不是一个阶层。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他那个阶层看你，就好像你看乞丐一样。比如我有同情心，没事喜欢去施舍一些乞丐，那你为了哄我开心，跟我一起去施舍这些乞丐，那你觉得乞丐会看你不爽嘛？不会的，他们反而会感谢你。希望你没事多来几次。”
    我苦笑道：“所以我现在跟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秦莉摇头道：“不不不，你比乞丐有价值多了，而且你也并没有求着他给你施舍。这是我举例不当。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明白就好。”
    “恩，我理解，你继续。”
    秦莉似乎有点不相信我接受了她的解释，略显俏皮地问答，“真没不开心？”
    我失笑道：“真没有，你继续。”
    “哦，那就好，我继续。”秦莉接着说道，“站在我的角度，我其实并不反感他给你资源让你事业上个台阶。即使他不做，我也会做的。而且坦白说，他手上的资源肯定要优于我，所以我没理由阻止他。你明白吧？”
    这个说法跟徐远的说法不谋而合，所以他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照不宣，只不过徐远自信自己做了这些，多少能打动秦莉一些。而某种程度上，秦莉是利用了他这样的想法，为我谋了福利。
    我突然觉得他们这样也挺好，我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秦莉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我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说道：“但是你也别觉得这是你平白无故捡了个便宜，该做的事情你还是要做好的。他讨好我是不错，但那是真金白银的生意。该得到的回报他肯定是一分不少，要得到的。”
    这点我已经自然也清楚，所以收起刚才的小心思，点头道：“这我明白。”
    秦莉点头，然后用一个我觉得很温柔的眼神看向我，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希望你在事业上能进一步，这样以后我俩真的在一起，你见我爸妈的时候也好少点压力嘛。”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皱眉道：“秦女士，戏过了。”
    秦莉白了我一眼，嗔怪道：“没劲，我调节一下气氛而已。”
    我知道秦莉这么说是故意想让我放松一点，但此时我却突然觉得，现在的她跟徐远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在饭店门口的时候，徐远也是这么有意无意地在调动我的情绪，掌控整个谈话的节奏。而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这会儿当秦莉也开始对我用这种手段的时候，可能是出于自己的自尊心吧，我忽然有点受够了她和徐远那股高高在上，好似一切都掌握在自己股掌之间的掌控欲。尤其是她这会儿妄图对我情绪进行控制，更是让我觉得有点恼火。
    我觉得自己应该反客为主，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于是沉吟道：“你知道吗，徐远的出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跟你们之间存在的阶级差距。我猜这是他刻意为之的。但我很感谢他，因为他提醒的很及时。”
    我看着秦莉，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我很同意你刚刚说的乞丐理论，也同意你说我跟乞丐比，我的价值要大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愿意被你们压榨或者利用我的价值。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自己有多少价值可以被你们利用。”顿了顿，我继续说道，“再加上你刚刚好似对陈依依宣誓主权的言论，好像我就是你的什么附属品一样。我自认还有点自尊心，所以很抱歉，如果说我之前对你秦大小姐有过好感，那现在……这些好感……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此时紧锁眉头的秦莉，笑着说道：“我还是更愿意过我底层老百姓的日子。你们那套高阶层的东西，我理解不了。所以麻烦你转告徐远，谢谢他这么看得起我，说什么公平竞争。但其实我知道，他这就是给我戴高帽子，我根本就没有跟他竞争的资格。他今天玩这出的根本目的，无外乎就是让我主动滚蛋，总体上来说，他还是挺有风度的。起码不是拿着钱直接让我走。不过也不重要，反正我现在也领会到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说着我就起身对秦莉说道：“走吧，我送你回酒店。明天你还要回上海，晚上早点休息。”
    秦莉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坐那儿皱着眉看着我，半响之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对我说道：“你先坐下好吗？”
    我其实已经没有坐下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了，但总不能直接把秦莉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去。
    所以犹豫一下之后我还是坐了回去，但心下已经打定主意，后面她说的所有话，我是一句都不会再信了。她们这种人，从小就生活在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下，玩玩我，调动调动我的情绪，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我甚至告诉自己，哪怕她一会儿是哭或者是闹，我都不能再起任何波澜，做好照顾她的本分就好。
    实在不行打电话给徐远，让他来擦屁股吧。
    想好这些，我一脸淡然地看向秦莉，看她接下去再会有什么样的“表演”。是的，我已经把秦莉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都定性为表演了。
    秦莉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言辞恳切的对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对？我真的没有耍你或者利用你的意思。”
    我点点头，有点木然地答道：“恩，我理解的。”
    秦莉见我这么说，有点高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徐远的提议，去跟你老板谈一谈。具体资本层面的操作，你可以相信他，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我继续点头，“这个没问题，这事情我回上海之后会跟我老板谈的。只不过成不成要看他的意思。”
    秦莉继续道：“后续我和他会考虑入股你们公司，这个他有跟你提吧？”
    我点头：“提了。”
    秦莉：“你放心，我会要求让你持有一定股份的。”
    我不置可否地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就是个打工的，有股份当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秦莉闻言之后咬着嘴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时候她抓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不过我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拒绝她。
    她拉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你觉得我们会耍你，不过不要紧，到时候你会看到我怎么做的。”
    我很淡定地否认说道：“我没有不相信你说的，更没有觉得你耍我。因为你们犯不着这么干。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的是客观事实。让你们处心积虑来搞我这个小人物，这有什么意义？”
    秦莉似乎确定了我确实没有多想，想继续说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我就打断道：“不过，按照今天徐公子的意思，他不搞我的前提是，你不要跟我有像现在这样，让人误会的接触。”
    说着我看向秦莉拉着我的手，继续说道，“你们确实不会随便搞我，但如果我跟你继续不清不楚，我不排除徐远会心里不爽，借着入股之类的事情，坑我一把，赶我滚蛋的可能性。”
    秦莉立刻摇头道，“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相信他肯定也跟你保证过，不会因为我的选择而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闻言直接毫不客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在秦莉错愕的眼神中，我嗤笑道：“刚刚你还保证过不会当着陈依依的面乱说话，结果呢？你们的话能信？”
    这次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再谈下去的兴趣，拿出手机对她说道，“秦总，您是跟我回去，还是我打电话给徐远徐总，让他来接你走？”
    秦莉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清楚地看到她眼眶逐渐红了，我递过一张纸巾给她，示意她擦一擦。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倔强地任凭自己的眼眶逐渐泛红。
    我俩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最终我叹了口气，语气放软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次秦莉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收拾了东西，跟着我来到车边，打开车门上车。
    一路回到酒店，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直待酒店电梯来到她的楼层，秦莉走出电梯的时候，我说了一句，“明天你回上海，我这里很忙，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秦莉听了我的话，只是脚步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看着秦莉的背影，一直到电梯门关闭。心里叹了口气，相信我们的暧昧关系应该是止步于此了。
    不管后面的合作怎么样，我跟她势必只会保持单纯的甲方跟乙方的关系。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当然，我心里多少有些惋惜，甚至有些小骄傲，毕竟这么一个白富美明确表达了对我的欣赏甚至喜欢。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市场的。
    但这些现在已经过去了，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将继续做她那有着亿万家底的美女老总，而我也继续回到现实，做回我人前人模狗样，人后卑微心虚的客户总监。
    当一切又回到正轨之后，我便迅速回到了工作状态。毕竟秦莉给我造成的打击跟陈依依那种我投入了真感情最后惨遭伤害的撕心裂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都没什么打击。我跟秦莉充其量算是暧昧了一下，然后就被徐远徐公子警告了。所以……也就这么回事了。
    想到陈依依，有那么一瞬间，我倒是想给她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她误会就误会吧，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秦莉除了最后那句以后还会跟我去lucas那里吃饭算是不会实现了以外，其他基本上说的也没错。哦，她好像说上次吃饭是我主动带她去的，这不对，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我给谢纯拨了电话，无视了她对我和秦莉吃饭的调侃，询问了一些关于项目进度的问题。
    谢纯逐一回答，总之就是现在情况很顺利。剧院的主会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明天下午开大会了。
    晚宴宴会厅的设备也初步调试过了，明天一早会进行一个内部彩排，她问我去不去。
    我当然会去了。她告诉我，那就10点到会场。
    结束了跟谢纯的通话，我打开电脑收发了一些邮件。转眼就到了晚上11点。
    我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未读的微信。
    我点开之后，首先看到了陈依依给我发了几条消息。我点开之后见她给我留言道：刘畅，感谢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前面跟我视频的那位美女，我这会儿忘记她名字了。很抱歉。
    不过麻烦你转告她，她让我给她带的话，我已经帮她带到了。
    我记得之前去你家的时候，你就跟我提过跟一个漂亮女老板去过lucas的餐厅。那我猜应该就是她了吧。
    我不知道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请你记得。如果你爱上了别人，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祝福你的，谢谢。
    我看了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
    思索一下之后还是回道：她叫秦莉，如之前所说，就是我一客户。跟我来厦门出差是为了考察我们公司的执行能力。现在考察完了，明天她就走了。我跟她没什么的。
    我按了发送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她说的什么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你不要误会。
    发送之后我回到好友列表，再次映入眼帘的则是秦莉的消息，我点开后见她说道：刘畅，我刚刚问了谢纯，她说你们明天早上10点还有一场晚宴的内部彩排。我是下午的飞机，所以如果没什么问题，我还会去现场看一看的。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心说你要看我怎么拒绝，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了。
    随后她又说道：如果徐远的举动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代他向你道歉。
    看到这话我笑了笑，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我刚刚发给了陈依依。
    秦莉还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言不由衷的，但不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我相信你能感觉得到。
    这话我看了多少心里有点波动，我不否认我能感受到秦莉对我的好感，尤其当她亲口承认之后，再加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跟我说了她对我的好感几乎肉眼可见。我当然相信她这话。但相信归相信，相信又不能当饭吃。我相信她就要陪她玩，她想让我玩的游戏？这什么道理？
    最后，秦莉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发送时间是3分钟前，她说：你之前答应我等我们项目结束之后，请我去你朋友开的心情料理吃饭，这事情还算数吗？
    我犹豫了一下之后，回了两个字：算数。
    想了想，又回道：明早十点，我会在宴会厅恭候秦总。
    按了发送，我便收起手机，去卫生间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