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一战，双方死伤近十万人，丧报传到各地，哀声一片，北境十八城尽皆缟素。
    黎民军收编了龙文添和周大炮的兵马后，总数已达到了惊人的六十万。
    进城后的第三日，唐庸让人周大炮安排了一些田土，放任他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谢玉感慨道：“没想到最终活下来的居然会是他……”
    徐正漠、龙文添、李威、周大炮，都曾是雄极一时的人物，在北境呼风唤雨。
    徐正漠死得不明不白，李威咎由自取，龙文添死守白云城，背后的原因令人哭笑不得，更没料到会死在亲侄手上。
    反而存在感最低的周大炮得以善终。
    当然，提起徐正漠，众人难免又要想到徐情罗意这些个痴男怨女。
    随着北境的统一，他们的故事也将让更多的人知晓。
    胡大莽道：“咱们的兵马已达六十万之数，就算当年朝廷的鼎盛时期，也不过才四五十万吧！”
    这六十万兵马一旦踏足中原，难以想象会给各方反王带来多么大的冲击。
    唐庸叹道：“可惜这六十万人马对我们而言，未必是好事，反而是一种负担。”
    胡大莽也明白这个道理，北境难以承担六十万兵马的粮草消耗，竭泽而渔的事情他们不能做。
    他略显失落道：“可惜了。”
    唐庸道：“龙周李联军中，不少人是被强征入伍的，现在放他们回去，还能赶上明年的春耕。”
    谢玉问道：“那咱们裁撤多少人？”
    唐庸想了想，道：“留下四十万人足够了。”
    谢玉点头道：“裁军事宜由我和老胡安排，只是那二十万人的安置……还得小爵爷来办。”
    唐庸道：“你们给林澄写封信，北面的事情想必也忙活完了。”
    腊月二十九，唐庸挥兵南下，亲率十万精兵直奔神京。
    此时雷瑞安的龙家军已与蔡骏飞的守兵断续交战了近四个月，双方都损失惨重。
    按雷瑞安的估计，最多六天，龙家军就能拿下神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龙周联军战败，白云城陷落的消息传到了军中。
    雷瑞安惊骇欲死：“什么情况？！消息送到这至少要三天时间，你是说……龙帅连两天都没守住？！”
    他原想，只要龙文添给他争取十天时间，他必能拿下神京，为龙帅开拓出一条通往中原大地的坦途。
    可……就两天时间啊！
    龙帅就败了？城中那三十万人干什么吃的？
    手下焦虑道：“雷将军，显圣公夺了白云城，迟早要南下，咱们该想想退路了。”
    失了白云城，就意味着失了粮草后援，他十余万人马已成了一支进退维谷的孤军。
    雷瑞安沉吟道：“依你的意思呢？”
    手下道：“事到如今，只有两条出路。”
    雷瑞安道：“说说看。”
    手下道：“第一，立刻派信使前往白云城乞降，等待显圣公的收编。”
    听到这话，雷瑞安的两眼立刻就红了：“我们攻打神京近四个月，损失了八万人，眼看就要破城了，难道这个时候放弃吗？”
    不甘心啊！他实在是不甘心！
    手下犹豫了片刻后，道：“第二嘛……那就是继续强攻神京，在黎民军赶到前拿下神京。只要拿下神京，面对中原广袤天地，雷将军就如蛟龙入海，雁游长空，凭着手中十万兵马，未必不能开创一番万世基业！”
    手下也双目泛红，不过眼中闪耀的是兴奋的红芒，明显他更倾向于后一策。
    乱世出英雄，如此百年难遇的良机，谁不想拼他一把呢。
    雷瑞安在营中来回踱着步，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其实还有一条出路！”
    “愿闻其详！”
    “一边派人给显圣公送降书，一边攻打神京！”
    “这……雷将军这是何意？”
    “整整四个月，二十万人马，我若攻不下神京，就算归降了显圣公，也得不到重用！”
    “……雷将军是要把神京当作礼物送给显圣公？”
    雷瑞安微微笑道：“只要拿下神京，主动权就在我手中。我降也降得，打也打得，岂不两全其美？”
    手下两眼一亮道：“雷将军高见！”
    自此，龙家军攻势空前猛烈，守兵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挡住了几次攻击。
    但随着城中士兵的大量消耗，即便军民一心，他们也知道守不了多久了。
    龙家军摆明了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就是要消耗掉城中的有生力量。
    大年三十，威国公府，大厅内摆了数桌酒菜，老太君、唐宜斌、董倩倩等人尽在席间。
    经过连月的苦战，全巨桐及手下的兄弟都受伤不轻，军中将领责令他们回府休息，不必参与守城。
    老太君年迈，精神头不好，稍坐了一会儿就回房了。
    唐宜斌举起酒杯，望着唐杰道：“整整十年，咱们唐家总算过了团圆年，大家吃好喝好！”
    只是想着神京将破，众人前途未卜，总是忧心忡忡，兴致都不高。
    惟有唐杰雅兴不减，左手丫鬟夹菜，右手丫鬟喂酒，吃得不亦乐乎。
    董倩倩闻着全巨桐身上浓浓的药味，担忧道：“全大哥的伤要紧吗？”
    全巨桐咧嘴笑道：“不打紧，都是些皮外伤。”
    董倩倩怅惘道：“神京真的守不住了吗……”
    全巨桐脸上的笑容僵住，叹了口气道：“听说定国公已派了两万兵马驰援神京，只是……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定国公！
    听到这三个字，董倩倩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
    徐胜重回朝堂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神京，有他在，皇儿的安全应该无虞了。
    她甚至起过返回金陵的念头，可是……
    可是两地数千里之遥，途中凶险她是见识过的，贸然南下，能不能活着到金陵，还真不好说。
    二则朝廷偏居一隅，朝中争权夺势，奸佞横行，国祚恐将不永，义军迟早打到金陵，她们母子又将置于何地？
    不如见回显圣公，为她们母子求个善终，毕竟……显圣公是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几个月来，人人都将她当成了显圣公的女人，为了她赴汤蹈火，舍生忘死。
    就连唐杰那纨绔子弟，为了护住她的周全，也不惜丢掉了仅剩的一条胳膊。
    这个时候，她说她骗了他们？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个谎言总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明知道这是个错误，她却骑虎难行，只能选择一错到底。
    最最令她难堪的是，在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时常会忘了自己是当朝太后，真把自己当成了显圣公的女人。
    甚至对只见过一面的唐庸，她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情愫，时时刻刻期盼他她早日出现在眼前。
    这虽是一个谎言，可她自己也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