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面前那人一身长衫，清俊的脸笑起来时如同春日细雨。
他脑袋微歪，手中折扇合拢。
“你让我好等，齐哥。”
只此一句话，就让黑瞎子动弹不得。
“我记得你并不钟爱黑色，怎么会穿得一身黑？你要是穿浅色好看。”
青年兀自笑出了声。
见形势不对，白初喊了句黑瞎子。
黑瞎子没回应。
只是看着面前的青年，死死盯着他的脸。
不止黑瞎子，张启灵他们也是如此。
似乎被蛊惑了。
“白朝。”
白初试探性喊了声张启灵。
黑瞎子没有回应他，白初不知道张启灵是否回应他。
这几人现在都有些古怪。
没想到话音才落，张启灵就扭头看他。
似乎是速度太快，张启灵眼中残留的眷念和愕然还没完全消散。
“哥哥。”
张启灵快步上前，抱住了白初。
仓促的拥抱仿佛窒息的吻，将白初死死囚禁。几乎让白初喘不上气。
这么近的距离，白初听到了张启灵鼓噪的心脏。
急促，凌乱如雨。
和张启灵一起那么久，白初就见过几次张启灵这种状态。
一次是他们重逢，一次是他偷跑，被张启灵抓住。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怎么了？”
白初将手搭在了张启灵腰上，轻轻拍了他的背两下。
站在张启灵面前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女人一身藏袍，眉眼温柔似水。
看到张启灵不看自己，她伸手想碰张启灵。
才伸了一半，又将手缩了回去。
似乎是担心吓到张启灵。
“小官，你是小官，对不对？”
女人声音一如她眉眼般柔和，轻轻喊了一句张启灵小名。
“她怎么会知道你的小名。”
听到女人喊出张启灵小名，白初愣了。
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再看女人一身藏袍打扮，白初忽然明白张启灵为什么会这样了。
“面前这人是白玛吗？”
张启灵整个人都在白初怀里，脑袋埋进了白初发间。
只有闻着白初身上的香味，他才能让此刻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他嗯了一声。
还真是白玛。
白初指尖微曲，越发觉得青铜树心机险恶。
即使知道这个白玛是假的，张启灵也很难对白玛举刀。
“那其他几个人又是谁？”
“允礼，年轻时的吴三醒。”
张启灵声音闷闷的。
至于胖子面前那人是谁，张启灵不知道。
胖子的过去，很大一部分对于他们来说是空白。
“很重要的人？”
“最想见的人。”
白初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了。
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没有人能够坦然处之。
“这下难了。”
白初话音才落，黑瞎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是他。”
声音冰冷平静。
黑瞎子从来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平日里说话也这样，痞里痞气，未语先笑。
不管是招惹别人，还是别人招惹他。
他都这表情。
似乎生气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奢侈品，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可现在他生气了。
只是从他的语气中，白初就听出了他的怒火。
随着怒火而起的，是黑瞎子的枪。
枪声炸裂，对面的青年轰然倒地。
黑瞎子表情从未有过的冰冷。
他漠然的看着青年倒地，漠然看着鲜血从青年身体里涌出来，在身下汇聚成河。
黑瞎子无动于衷。
白初本以为这些人是幻象。
可看到假允礼倒地，看到随着鲜血流出，假允礼面白如纸。
白初又不确定了。
假允礼似乎没想到，黑瞎子会对自己动手。
可即使黑瞎子对自己动手，他脸上只有震惊，没有责怪。
他只是轻声喊着黑瞎子的名字，似乎想碰碰他。
黑瞎子却只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是活人。”白初道。
“我知道。”
“吴峫说过，就算他们是幻想出来的存在，他们也可以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是张启灵他们没有对面前这个假白玛动手的原因。
他们是假的，又是真的。
“他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死在我面前，是我亲手埋葬了他。就算这棵所谓的青铜树真的那么厉害，能够复活他们。他也不再是他。”
黑瞎子漠然看着。
看着地上的假允礼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不会用这种方式玷污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这般玷污他。”
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死而复生这一说。
除非青铜树能够让允礼从烈士陵墓，从那块碑石下爬上来。
除此之外，都是假货。
如果他真的将这人当做允礼。
就算允礼地下有知不生气，他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你们如果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们。”
黑瞎子枪口对准了白玛。
白玛眼中闪过害怕，却第一时间站到了张启灵面前。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白玛张开双臂，将张启灵护在身后。
张启灵下意识想挡在白玛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张启灵觉得这人就是白玛，就是他的妈妈。
可他也知道，白玛已经长眠在了藏海花下。
白初看着假白玛挡在张启灵面前。
他感觉到了张启灵心里的挣扎。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张启灵的母亲，不是他的。
他不能替张启灵做决定。
黑瞎子等得有点不耐烦。
正想先斩后奏，张启灵松开白初，冲假白玛拔出了自己的刀。
黑瞎子说得对。
人死了就是死了。
不能让青铜树用这种方式，玷污他们心上的人。
张启灵正准备动手。
“小官？”
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次是个男人。
“这是你爹？”
黑瞎子指着男人问张启灵。
张启灵点头。
黑金古刀刺穿了假白玛的心脏。
这些人和真人太像了，甚至和他们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看到白玛倒地，张拂林跑了过去，颤抖的将白玛抱在怀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启灵。
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对自己动手。
“不，不要怪小官，这和他没关系。”
即使这样，白玛还在为张启灵开脱。
“继续，还有一个呢。”
黑瞎子扬扬下巴，让张启灵继续。
张启灵没回答，只是看着悲痛欲绝的张拂林。
白初看到了张启灵的迟疑。
亲手杀死自己亲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他们是假的。
白初决定帮张启灵一把。
他握住张启灵的手，将黑金古刀拿了过来，送进了假张拂林的胸膛。
“小官，你，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假张拂林还不相信，张启灵会看着白初对他们动手。
他用力抱紧假白玛，一脸失望的看着张启灵。
张启灵垂下眼眸，避开了假张拂林失望的目光。
白初甩干净黑金古刀上的血，往张启灵面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假张拂林的目光。
“你是不是忘了一点。无论是白玛，还是张拂林，只在白朝还在襁褓中时见过他。他们不应该，也不会一眼就认出张启灵。”
这两个复制人甚至都不曾问过张启灵名字，就笃定张启灵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实际上。
张启灵甚至没亲眼见过张拂林。
他只见过张拂林的画像，还是只匆匆一眼。
白初似乎在对假张拂林说话。
又好像是透过假张拂林，和他背后那棵青铜树对话。
白初这边干脆利落。
吴峫和胖子也不是吃素的。
吴峫进来时就给他们说过这事。
在看到眼前的人时，他们不是没有迟疑。
看到白初他们动手，两人也干脆利落的跟着动了手。
“我三叔还活着呢，你们这样太不礼貌了。”
“我师父骨头都成渣渣了，跟我玩这个。是在给我准备今晚的噩梦素材吗？”
胖子说话，白初他们才知道胖子面前那人是谁。
“那是你师父？”
“对啊，我这一手功夫大半都是他教的。可惜他短命，教完我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半点福没享到。”
看到男人倒地，胖子松了口气。
“自从被朋友骗过一次，他老人家最讨厌假货。要是我认贼做父，下去之后他能追我二里地。”
黑瞎子被逗笑了，“你师父挺有个性。”
“没你有个性。他是你谁，你下手那么快。”
胖子朝着地上的假允礼扬扬下巴。
黑瞎子是几人中最快动手的人。
因为动手早，那人已经没了呼吸。
黑瞎子没看他，勾了勾唇。
或许是刚才遇到了这般不美好的事，他连微笑都敷衍起来。
薄唇勾了下，吐出两个字。
“挚友。”
黑瞎子从未在他们面前变过脸。
一见他变脸，胖子就知道这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狗玩意太糟心了，速度都快点，将它带走吧。”
看了眼地上死而复生的师父，胖子忍不住浑身打寒颤。
“要是小彩虹出来，我就真动不了手了。”
死了的人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动手，活着的人就不一定了。
“快走吧。我现在已经害怕我爷爷爬出来找我了。”
吴峫也催促。
他无法想象他爷爷爬出来的场景。
要是这样，他今晚做噩梦的素材也有了。
白初握住张启灵冰冷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死人都出现了，我们距离目的地或许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