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就像是信号被干扰后所发出的电磁声,被遮盖的男声本身也出奇平静而冰冷,简直像是某种机械模拟的人声。
“您好,警察叔叔,我的妈妈刚刚被人抢走了手机。”
借着自己没有手机的状况,白无一冷静地编织着谎言:
“还有包和一件外套,刚刚那个人好奇怪啊,明明是男生却穿着女生的衣服……我妈妈现在很慌张,我也感觉很危险,可以请您快点来帮助我们吗?”
“……”
电话那头的人声暂时消失了,但并不是变得寂静,而是变为了另外一种在远处交谈于是越发模糊不清的声音。
半晌之后,那男声才又缓缓挪了回来,这次声音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们在哪?”
“不知道……”
“你妈妈呢?让她来接电话好不好?”
“妈妈在别的地方找电话,让我先在这边找,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这边来,我们也没通讯工具交流……叔叔,你快点来好吗?我们好着急的……”
“……”
又是一阵沉默,故意模仿着小孩子说话方式的白无一只觉心中一沉,暗暗期望不是自己装得太假,让对方起了什么怀疑。
对面很快又出现了几声刺耳的电子噪音,在白无一皱着眉,几乎要挂断了电话的时候,对面才又缓缓响起了回复:
“呆在原地不要乱走……特别不要呆在……也不要……我们很快……滋……就会到达那里。”
咔嚓。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而白无一把电话先是握在手中,看着对这一切都似乎毫无兴趣,只在电话动的时候抬眼望了一下电话的老板。
“叔叔,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蔬菜的地方啊?”
“……”
“呃,或者……或者你知道警察局在什么方向吗?妈妈说她在那个方向的路口?”
“……”
冒着风险问了路,但老板却完全一副不搭理的态度,这让白无一一时有点汗颜。
对方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刚才指电话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莫非是不能说话?
“咕……”
这个时候,一种奇怪的咕咕声渐渐从店铺中渗透出来。
这声音让白无一感到不安,他一时有些错听为饥饿的肚叫,但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太像,似乎比肚叫干脆清亮一点。
不论如何,他假兮兮地给那漠不关心的老板道了一声谢后,等埃罗把电话又放回去,便赶紧拉着后者就往外跑,正好一头撞上在外面等待的约瑟夫和安德烈。
斯拉夫人坚如泰山地站在原地,倒是差点让白无一一个踉跄,不过后者很快就站稳了步伐,接着二话不说便拉着所有人开始朝马路的方向跑。
一阵激烈的视野颠簸之后,一群人终于又跑回了最初的起点,等大家一站稳脚跟,安德烈终于抽出了点机会对一脸疲惫的白无一发出了疑问:
“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被拖到这边来的,结果白无一本人跑得气喘吁吁同时,剩下三个人倒是脸色自若,让白无一深深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只要把自己命保住就算成功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作为朋友,他还是一边大喘气一边跟安德烈讲述起了自己刚刚的操作:
“我……呼、我报警了。”
“嗯?但是,同志,你的纸条不是说让你不要跟警察一起回家吗?”
“不是不要跟警察一起回家、是不要被他们送回家。”
缓过气来的白无一又大吐出一口气,接着迅速开始找起了藏身的地方:
“警察局是在起码我家附近的,其他人的家目前没有个具体地点,所以跟随指引我们也只能跟着这个指引来了,当然,我觉得既然能这样组织人出来玩我们住得也不会太远……总之。”
一边说着,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些绿化带后面,于是白无一很果断地把身子往绿化带后一顿,跟个贼一样彻底掩盖了自己身形。
“只要警车来,我们就算看不到警车也可以听到它来的方向,如果能见到警车,那算是更明确但是也更危险吧,毕竟不能确定警察是不是会当场搜索,无论如何,跟着警车来的方向,肯定能找到我的小区。”
“你这伪装不行。”
佣兵一把把进行了一个草草潜行的白无一薅了出来,接着一把用冰在旁边土坡上挖了个洞,把其他人扔进去以后,把土埋了一些又自己跳了进去。
好吧,也许白无一在这方面的技术是糙了一些,蹲在洞穴里倒也不怎么别扭,白无一把自己团成一个蘑菇,开始等待警笛声的来临……
警笛来的速度并不算很快,至少等了个20分钟,一辆蓝白装扮的警车才姗姗来迟,随其而来的警笛像是某种机械组合出的尖叫。
光是这样,靠人耳其实就可以分辨方位了。
但信息就是生命,而冰是一个很好的异能,不单可以攻击防御……还可以用以制作一些东西。
在众人面前,埃罗悄悄以冰在土坡上组合出一个折射式镜片,将外部的景象一一倒映进坡道中。
车上下来了一名戴着口罩的警察,神色严肃、配有枪支。
他下车后目标方向明确,直朝着那小卖部走去,看来是通过某种方式定位了座机位置,这一点让白无一有点顾虑……如果对方可以定位座机的话,那一定也可以定位手机。
那名警察走进小卖部后企图跟老板对话,他说了什么远处自然听不到,但老板却只是低着头,并不去理会他,半晌后警察放弃了这一问话,直接开始向四周搜索。
首先是那些平房,警察并没有很细致地一一进入,而是扫视了一番后就暂时选择了放弃,接着迅速把目标调整到了绿化带,可以预想,如果以白无一的糟糕技术,此刻说不定已经被发现了。
在又一番搜索后警察似乎选择了放弃,藏在洞里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埃罗已经作势要重新挖掘出去的时候……突然,警察似乎发现了什么而抬起了头。
“碰!”
枪声刺耳,四周却突然响起了一阵令人牙痒的窸窣声。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真正最要紧的是这种窸窣声并不来源于上方,而是来自于地下,就在白无一等人藏身的土壤之中。
这个时候,一直表情轻松的约瑟夫突然皱起了眉,接着,他一把扯住埃罗,向其以命令口吻说:
“立刻把我们用冰包裹起来……快。”
“什么?”
这样突然的变化不是反而会引起上方人的注意吗?佣兵并不太能理解腐国人的意图,但对方难得严峻的神情还是推动了他,于是当即将地下的4人团进了一个冰球中。
这种空间变化自然推动了土壤,不必想也知道这松软的地面得隆起一个鼓包,就在埃罗紧张于外面警察反应的时候。
“咔嚓、咔嚓……”
一种轻微而令耳膜发痒的细碎破碎声蠕动着响起,这声音距离极近,几乎贴着众人肌肤而响彻,刚才作为掩体的土壤似忽然被赋予了生命般轻轻流动起来,隔着透明的冰面,白无一能看见那土粒浊流般涌动……
不,那绝不是土粒自行的变化,那种细碎的破碎声也不来自于冰,白无一的眼死死盯着一处土壤流动最甚的区域,在一个瞬间,捕捉到了一片棕黑的软壳、和一只被轻轻伸出的昆虫短足。
然后这一只忽然变为无数密密麻麻,隔着刚刚形成的冰面,富有规律地蠕动着,土流正是为这种律动而流淌。
“有些飞蛾会将卵产入土壤,”
约瑟夫一手按着冰面——后者在被虫足接触时,偶尔会发出些奇怪的瘙痒声,他湛蓝双眼盯着那一点点颤颤巍巍伸出的虫足,平静解释的声音像带着众人在一处离奇博物馆中游览:
“它们的幼虫也会在土壤中结蛹,化为飞蛾,而蛾喜爱潮湿,总是会在江河湖泊区域聚集的……所以,我们这周遭恐怕四处都是正待蜕变的小家伙呢。”
说着,他轻笑一声。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能如今近距离见证这飞跃的一瞬间是一种荣幸,这还得感谢埃罗先生,现在,如果各位想体会的话,将手放到冰面上,你们就能感到这生命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