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萧茵茵在宫宴上设计盛流芳的事,是盛流珠自己哭着对母亲说的:“平日里我问点什么你都搪塞,老说我还小,不必操心了。你也不想一想,温诩跟我比起来,究竟谁才是你更亲的人啊。既然你只信任她,我也不要依靠你了,我想办成的事,都自己想法子做!”
萧思凌后怕之下想了很多,她觉得,女儿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没必要什么事都对她藏着掖着了。
所以,这段日子里,西院里难得母慈女孝,萧思凌不禁感慨,自己的女儿不耍脾气时,那是真的懂事啊。
这天,盛流珠正腻在萧思凌身边赏鸟,温诩眼瞧着四下无人,便赶忙走上前来。
“夫人,自打咱们家将军接管了巡防营,迎来送往的事情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方才让人往这边传话,说是还得先支上三五百两银子使着。”温诩向萧思凌说。
“啊?月初的时候不是刚刚送去了五百两么?”萧思凌有些犯愁,“哥哥也真是的,怕不是萧威或萧成又惹事了吧。”
温诩也知道西院最近手头紧,但还是一再恳求:“若是平常不注重打点,到了关键的时候,还哪里有一呼百应嘛。萧府如今家大业大,咱们家将军肯定忘不了您这个亲妹妹的好。话又说回来,萧家繁盛,您脸上也有光呀。”
“温诩,将军府把你派过来,到底是为了伺候我娘,还是为了盯着我娘的钱袋子啊?”盛流珠有些火大,“我娘只是有些为难,你就抢着替那边说了一堆好话,我看以后西院就由你做主,银子都紧着你安排好了。”
温诩讪笑着:“小姐教训的是,奴婢再不敢了。”
“罢了,前几日刚抵了一个庄子,我梳妆柜底下应该还剩下八百两银票,你先拿上一半交给哥哥,这边确实有难处,实在是不能再多了。”萧思凌叹息了一声。
“好,我这就去。”温诩说罢便走开了。
盛流珠眼睛一瞪,向萧思凌劝道:“娘,要我说你是糊涂了,庄子都抵了出去,你拿什么平账啊?再说了,将军府口口声声说着互相帮衬,可你细想想,咱们这边流水似的银子递过去,舅父何曾替咱们娘俩筹划过什么?”
萧思凌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安慰自己:“讲那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毕竟是我的亲哥哥,你的亲舅舅,若是咱们有了难处,他也不会不管的。”
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盛流珠收了声。萧思凌也仔细看向来人的方向:“好像是你祖母跟前的。”
果然,是服侍盛母的茂竹:“萧夫人,老太太让请您过去一趟呢。”
“老夫人怎么今日这样得空?往常这个时辰,她老人家正觉得乏,不让我们去吵呢。”萧思凌不解,有意打探。
可惜,盛母身边服侍的人嘴都严:“只说让人来请,别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萧思凌和盛流珠一起进了前厅,萧思凌先看见了盛明翰,便甜腻腻地出声:“呦,老爷竟然也在。”
见盛明翰并没搭话,萧思凌又往里一看:屋里另加了三张条桌,上边是分门别类的账本,盛母连同李月荷、盛流芳都在翻看,还时而拿起毛笔圈圈点点着什么。
“老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老太太明明已经很久不查账了,也不知道今天又是犯了什么病,偏又勤快起来了。
盛母仍不回答,也不叫人给萧思凌赐座端茶。直到看得差不多了,才把手里的册子一合,向李月荷道:“大房,你以前也管过家,把看出来的说一说。”
李月荷正待站起,盛母却摆了摆手:“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坐着说就成了。”
萧思凌还站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已是提前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老夫人,这账目通算起来是平的,但收支相较,明显支出去的银子虚高了。”
李月荷陈述的是事实:盛母一个月的燕窝就花了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顿顿吃也用不了这样多;还有常见的布匹、器皿,大把的银子悬在账上,可明明不记得添了许多。
萧思凌连忙开口:“老夫人,实在是相府家大事杂呀,管账若只负责收支两头看,也就算不上难事了。也不是我倒苦水,咱们府里七扭八拐的亲戚,每个月都有上门求告的,老夫人常说不能冷了人心,免得传出去不好听,故而我次次都接济了。还有各府之间的走动,但凡体面一点,百十两银子也就没了。这些人情账从无定数,经手的人又多,有时难免记混了,等想起来时,也就只好先记在其他的名目上了。”萧思凌做出信誓旦旦的样子,“老夫人,我是实实在在地按照您的教导在管家,银两也是实打实地花出去了。”
“谁说人情账不叫你记了?以后宗宗件件,别老指望着下人,自己亲力亲为,还会记不清吗。”满屋子里,萧思凌的这套说辞,也就只有盛明翰相信了。
“流芳,我见你也念叨着奇怪,看出来了什么?”盛母又问开了。
“回祖母,我发现有几处庄子田产,前年还在账上记着,不知怎地,后边就不见去处了。”盛流芳拿出了一本账册,指给盛母看。
盛母忽而想起来了:“明翰,我记得这几张地契,是你收着的吧。”
此时,盛明翰脸上略过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再看萧思凌,眼角的余光里亦是含情脉脉。盛母顿时猜到了:这部分家业,应该是被盛明翰私下送给萧思凌了。
萧思凌必须得还回来,后宅里任由这样处事,迟早会乱套的。
想到此处,盛母开了口:“到底是盛家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明翰你尽管去忙朝廷里的大事,回头捎过来,我一起收着就是了。”
这下萧思凌连站都不敢了,她跪下装起了可怜:“老夫人容禀,前年岁末我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府里正欢欢喜喜地备年,我也就没敢声张,一来二去就耽误了,走两步都上喘呢。也是家主可怜我,以为我手头短缺了,就赏了我庄子和田地,让我好好打理着。”
盛明翰皱了下眉头,他记得当初明明是萧思凌哭哭啼啼地求他给些产业傍身,为的是防着日后大夫人身子好了,她这个妾室艰难。也是锦被一盖,自己头脑一热,三家庄户和京郊的好田,就这样答应给她了。至于生重病,他倒不记着有这么一说。
不料萧思凌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吃惊:“庄子上的管事都托大,妾身一介女流,自觉无法约束,那些田地里的活计也辛苦,春耕秋收样样都等着安排。妾身略作思量,索性抵了出去,想着换成银钱补给府里,也能省心了。”
“你给卖了?”盛明翰差点跳起来,“那可是我祖辈积攒下来的产业,你竟然给卖了?”
“老爷,您打我吧,当时我一个妾室,没眼光,也没见识,全仰仗着您的几分疼爱过活。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这么重要,我真的是无心的。”
萧思凌的眼泪收放自如,盛流珠也在一边跟着哀求,盛明翰的巴掌自然是落不下去的。
李月荷看着二人神色复杂,但她仍是决定给盛明翰个台阶下:“既然早都卖了,多说无益,把银子交上来,以后再挑选合适的产业置办吧。”
“还不快谢过大夫人?”盛明翰只拍了几下桌子。
“可……可是,”萧思凌依旧吞吞吐吐,“那银钱也不在府中,我……”
“好你个萧思凌啊,”盛明翰快被气疯了,“你赶紧跟我说,银子又去哪了?”
“这银子干放着也不会变多,还不如拿去放印子钱,放出去八百就能回来一千,我娘也是为了盛家的基业谋划。”萧思凌不知如何接话时,盛流珠抢着答了出来,“印子钱正好放的两年,今年尾巴上就能还回来了!”
“萧思凌啊,你连女儿都给教坏了!”盛明翰这次没有犹豫,出手就是一个巴掌,“只知道利上滚利,不明白罪上加罪吗?朝廷命官私放印子钱,你是嫌我活的长啦?”
盛流芳又敏锐地发现了端倪:“要说前年就卖了庄子,少说也能去掉二十位管事,不算杂役散工,一年的工钱也能省下小一千两银子。可再看这支取的账册,可是并未减少呢。”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萧思凌刚挨了打,已是恨极了,“横死的不要封口?老迈的不要照顾?哪里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轮得到你挑毛病吗?”
盛明翰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一年里能出多少意外?又有多少老迈的需要返乡?就算下人都死绝了,也用不上一千两银子!”
盛明翰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我宠着你,哄着你,什么事都依着你,就换来这一笔笔烂账?就换来你这样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