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指甲,未涂蔻丹,秀气匀称,若是完好地长在手上,必是美丽的。
可这两段指甲是刚从纪长乐手上被硬撬下来的,如今浸在血水里,看起来凄惨恐怖。
丫鬟梦琪又开始劝说:“太子妃,这丫头都疼得昏死过去了,也没说出点什么。不如奴婢避着点人,赶紧把她处理掉吧。”
“你怎么老想着把她弄死?”郑怀倩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她一消失岂不是死无对证,本宫还怎么追查,到底是谁要谋害太子殿下?”
梦琪连忙跪倒:“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全心全意为您着想的。实在是地牢阴冷潮湿,您现在又怀着身孕,奴婢只怕审问得太久,不利于您腹中的小主子啊。”
“你是父亲派来使唤的,本宫信你。”郑怀倩让梦琪起身,又随手拿起削尖的竹签,狠狠地戳在纪长乐身上。
见眼前的小美人并不似方才一般惨叫挣扎,郑怀倩这才相信,纪长乐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也罢,先把她拖下去看管,”郑怀倩接过帕子擦了擦双手,“现在这个时辰,太子爷也该醒了,本宫先回观澜宫,等晚上再继续修理她。”
“咯吱吱”铁门拉开,郑怀倩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上滚落。
门口赫然站着太子君璟乾,还有六皇子君璟承以及愤怒的沈漠然一行。
“这密牢的入口隐秘,郑怀倩,你真是让本王大吃一惊。”君璟乾径直走了进去,“让本王看看,堂堂太子妃,修建地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郑怀倩拖不住君璟乾,几乎是在恳求:“太子爷留步,您不能进去,您不要……”
地牢最前边是几个如同犬舍的笼子,里头用麻绳、铁链,结结实实地捆绑着一些妙龄女子。
只是这些女人中有的被划花了脸,有的被砍断了手,还有的大张着被拔舌后的嘴。
君璟乾一阵反胃,不敢细看。直到一个女子费力地伸长脖子,用如同被沙石摩擦过的喑哑嗓音呼喊了一声“殿下”,君璟乾这才依稀辨认出,她是自己曾经宠幸过的宫婢——小燕。
“本王记得你有一副好嗓子,天生适合唱曲儿。”君璟乾远远地看着骨瘦如柴的小燕,“太子妃说你到了该放出去的年纪,早被家里人接走了呀!”
“太子妃说奴婢唱曲儿是魅惑的手段,逼奴婢吞下了烧过的红炭。”小燕的呜咽声也像是乌鸦叫,“奴婢明年才到出宫的岁数,求太子爷救命啊!”
周围的一张张脸都似曾熟悉,任是君璟乾再迟钝,也能明白这地牢的用处了。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君璟乾指着郑怀倩,整个人几乎瘫倒。
沈漠然和君璟承早就开始逐间暗室搜寻,终于在刑室旁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纪长乐。
沈漠然脱下外袍包裹住纪长乐的身体,轻轻地将她抱起。看着往日活泼灵巧的小女子,如今变成了毫无知觉的破碎娃娃,他的心犹如被利刃刺过。
君璟承当机立断:“这里距离昭纯宫近,先带她去本王母妃的寝宫。”
明妃娜然有专门的御医,在君璟承的请求下,又特许了药仙仙和纪念怀入内照顾。
沈漠然、沈隐只能在宫外等候,一时间气氛沉闷而压抑。
终于,药仙仙铁青着一张脸出来:“长乐的指甲被拔了两根,身上还有十六处被竹签扎过的痕迹。受了惊吓又失血过多,虽说暂无性命之忧,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拔长乐的指甲?还用竹签扎她?”沈隐双拳紧握,青筋暴起,转身就往观澜宫的方向走去。
沈漠然双手钳住沈隐:“观澜宫住的是太子,郑怀倩又有孕在身。沈大哥你不要冲动,此刻不能意气用事。”
沈隐咬牙切齿:“太子和太子妃又怎样?自恃高贵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沈漠然手上的力道不减:“长乐已经受到了伤害,我不能再看着你因此获罪!”
“我不在乎!”沈隐想甩开沈漠然,气得变了声。
药仙仙赶紧上前劝说:“江湖有江湖的道义,皇城也有皇城的规矩。沈隐,如果你出了事,长乐会很难过,等她醒过来,肯定想见到你。”
沈隐听了这一句,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皇室,长乐就要白白受苦?”
“不可能。”君璟承走出了昭纯宫,“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按照宫里的规矩,对观澜宫问罪。”
另一边,君璟乾踉跄着回到观澜宫,郑怀倩一靠前,他就忍不住退后:“毒妇,你别过来。”
“太子爷,臣妾也是没有办法,臣妾不能看着您沉湎女色,伤神伤身啊。”郑怀倩只能以此借口,掩盖自己的私心,“臣妾对殿下绝无二心,臣妾……臣妾腹中还怀着您的孩子啊。”
郑怀倩又想到了君璟承和沈漠然,急忙转移君璟乾的注意力:“太子爷,那个纪长乐的方子,您越吃越难受,保不齐就是毅王在背后搞鬼。您看他和沈漠然那个紧张的样子,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君璟乾迟疑了一下:“老六向来不屑用暗害的手段,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太子爷,您不要被毅王的表象给欺骗了,他可是个很有野心的皇子,要是您出了事,他是最得益的一个。”郑怀倩继续煽风点火。
君璟乾仍在摇摆不定,外头忽有御前侍卫来请:“圣上有令,请太子爷和太子妃到中和殿问话。”
君璟乾带着迟疑往外走,郑怀倩的心却悬了起来:区区一介草民,该不会是惊动了圣上吧?
君之栋亲自问话,正是因为纪长乐的事情。而告到御前的人,正是监察院御史薛涛。
乍听说纪长乐在宫中遭人陷害,薛涛简直如同万箭穿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啊,又是无辜遭难,又是伤得惨重,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气愤?
君璟承自是不知其中的隐情,他之所以找上监察院御史台,一是知道薛涛为人刚正不阿,最看不得仗势欺人,二是觉得凼州治疫薛涛也参与其中,他应该对纪长乐有些信任。
可是薛涛痛心疾首的反应,着实让君璟承意外。他大致将情况说清楚后,便请求薛涛出面,替纪长乐主持公道。
眼下,国主君之栋稳坐殿中,君璟承、沈漠然及朔州一行站在同侧,君璟乾、郑怀倩则在另一边惴惴不安地偷瞄。
长公主君安然到了殿上旁听,薛涛带了些许疾言厉色:“古人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言天地无私,视万物如一,不偏颇、不包庇。故人生在世,当以公正之心待人,不因地位之高低而区别对待。”
“江湖医女纪长乐,治疫有功,得圣上赏赐。只因出于好意给观澜宫开出了调养方子,便无辜获罪,蒙受不白之冤,遭太子妃私刑拷打,至今昏迷不醒。臣身为监察员御史,断不能坐视不理,恳请圣裁,以慰民心!”
郑怀倩尚不显怀,轻轻跪倒:“臣妾并非滥用私刑,纪长乐也并非无辜之人。那日太子爷身体酸痛,臣妾便请了纪长乐诊治,哪知试了她开的方子,太子爷不但病情加重,还会呕吐头疼。”
“妾身本意是召纪长乐问话,谁知那贱民竟出言不逊,不肯认错。臣妾是气她无视天威,满口狡辩,这才……这才小惩大诫。”
沈漠然上前:“皇上,纪长乐医术精湛,开方向来谨慎,且待人接物,豁达真诚,绝不会如太子妃所述那般无礼轻狂。”
君璟承也道:“就算纪长乐替自己辩白几句,那也是情有可原。一口一个贱民,太子妃怕是不懂约己爱民;一口一个天威,太子妃未免自视过高。”
郑怀倩等不到君璟乾替自己说话,便带了三分恼意:“沈大人与朔州各人私交甚密,六皇子也是急着替纪长乐脱罪。他们二人强闯观澜宫,把纪长乐带走,说不定就是心虚,意图掩盖加害太子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