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谯郡城外热闹起来,人喊马嘶,烟尘大作。
由于城父县离谯郡不过百里之遥,兖州七万大军两天就到了。
在谯郡城外与毛安之、朱序前军会合,给杳无人烟、岁暮天寒的淮北大地上带来了喧嚣人气。
陈望的中军大帐建在一个土坡高处,他站在大帐门口,迎着中午惨淡的阳光,看着军营里的军兵们忙忙碌碌的搭建帐篷,烧火做饭,搬抬军械……到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
不由得心潮澎湃,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大家在谯郡过上一个笙歌鼎沸,举觞共饮的热闹元日节。
在向远处的谯郡看去,冬日下的城池如同一只孤零零的黑色巨型怪兽般俯卧在淮北平原上。
城墙上枪槊林立,旗帜密布,写着王猛官位和爵位的那两面巨大的黑色纛旗依然高悬于半空中,在劲疾的朔风下迎风飘扬。
仿佛在宣示着一种神秘的必胜信念,在无声的告诉他,我王猛一生征战,从无败绩。
不觉心中一沉,明日又将是一场恶仗!
正在思忖着,忽听背后周全道:“吃饭了。”
于是转身回了大帐,边走边问道:“今中午吃什么?”
“鱼干葵菜汤和米饭。”
“晚上就别吃米饭了,不垫饥,还是胡饼吧。”
“嗯。”
来到座榻中坐下,见郗恢和顾恺之还在收拾摆放各种书籍、奏章、文房四宝等杂物,就喊道:“道胤,长康,过来一起吃,吃完再干。”
二人过来坐下,亲兵给他们三人各自舀了一碗汤和一碗米饭,三人在陈望案几上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陈望边吃边道:“长康,吃完饭你给中书监写一道文牒,告之大军已到谯郡城外,近日将与氐贼寻机决战,但能不攻城尽量不会攻城,谯郡城高壕深,损失太大。”
顾恺之点头道:“嗯,好。”
“饭后收拾完了,大家都休息,晚上聚集众将开个会。”陈望吃着汤里的银鱼干,边对郗恢道:“我欲后日出战,你下午写一个讨伐檄文,传至各部一份,鼓舞士气,增强斗志。”
郗恢点头领命。
可以看出,大战之际,二人心情很沉重,话也少了。
到了晚上,戌时一过,各部主将、副将纷纷来到中军大帐。
陈望从大帐屏风后走出,来到中间座榻中坐定,大家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他。
陈望一脸轻松,笑容满面地道:“连日从山桑赶来,虽然路途不甚遥远,但天气寒冷,军卒穿得厚重,也是辛苦,明日我们再歇息一日,于后日一早辰时,准时出战。”
众文武躬身施礼道:“遵命!”
“在座诸公许多人对谯郡城池非常了解,自然是难以攻打,但并非不能攻取。孟子曰:城非不高,池非不深,兵革非不坚利,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我兖州大军奉陛下诏命,吊民伐罪,师出有名,替天行道。郗别驾的讨伐檄文写的好啊!”说完,陈望非常满意地看向郗恢。
郗恢憨厚的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躬身施礼道:“前军将军过奖。”
“明日,诸公继续鼓舞士气,后日若是氐贼应战,我们必将拼死血战,已不负陛下厚望,若是氐贼不应战,我们就试试吕公车的威力。各部多准备麻油,挂在箭矢上,如今天气干燥正适合火攻,我决意,不攻克谯郡,绝不还师!”陈望慷慨陈词,唾沫星子乱飞。
众将闻听,无不士气振奋,一起有节奏地拍起了身前的案几。
陈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早在四年前的洛阳就领略过,兖州文武表示拥护的意思就是拍案几。
他接着高声道:“传我将令,晓谕全军,斩头颅恐怕不好计算,凡军兵斩掉氐贼五只右耳者升伍长,赏两千钱,二十五只升什长,赏四千钱,五十只升伯长,赏八千钱,一百只升军假司马,赏一万钱!依次类推,直至都尉!如果攻城,第一个从云梯攻上谯郡城头者,赏两万钱,晋男爵官升三级!”
众文武闻听,赏赐如此丰厚,以前是按头颅来计算,挂在腰上影响奔跑杀敌,现在用右耳,妙啊,怀里揣上几十个右耳也不影响作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大帐中热情高涨,恨不得明天就出战。
正在这时,一名亲兵进帐来禀报:“启禀前军将军,氐贼使者前来下书。”
“哦?”陈望收敛起笑容,颇为诧异,王猛这是搞得哪一出?
遂挥手道:“请他进来。”
大帐中恢复了安静,众文武一起向帐门口看去。
不多时,帐帘一挑,亲兵带着一名身穿灰色大氅,头戴皮帽的中年人,带着满身的寒气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三十多岁,身穿适中,三缕长髯,由于刚刚从严寒冬夜走进被火炉烤得暖烘烘的大帐,白皙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中间案几前一看,不由得一愣,微微有些错愕地道:“您可是大晋前军将军,兖州刺史陈望?”
朱序在旁粗声呵斥道:“大胆,见了刺史大人还不下拜!”
“哦哦,”来人并不慌张,自言自语着嘟囔道:“如此年轻,真没想到。”
然后躬身一揖到地,不卑不亢地朗声道:“我乃大秦冀州征东记室崔逞,奉清河郡侯之命,特来下书。”
“嗯,崔公请起。”陈望抬手,温和地道:“来人,看座。”
崔逞双手将一封书信呈上,谢过座,然后正襟危坐在了陈望案几前。
陈望拿起信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敬呈大晋前军将军陈公,下蔡一别已有两个多月,公不顾苦寒,率军前来,气势汹汹。然,战事一起,生灵涂炭,祸及苍生,在下素来不喜杀伐,欲与公明日巳时城外一叙,特遣使下书,请恕冒昧。大秦清河郡侯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