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看向师叔，尹老道点点头，确认了星禾说的话。
    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结局对小师侄来说有些过于残忍。
    还好，他们只见过一面。
    没说过几句话，更没什么感情。
    至于牢笼中的其他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道友而已。
    甚至于，连相逢都算不上。
    大道无情，聚少离多，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
    江宇平静的笑了笑，给了师叔一个放心的表情，向着更深层走去。
    身负天道传承，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不过是盘古而已。
    神只是神，不是道，不是天道。
    他习惯谨慎，不代表不敢硬刚。
    最核心处，那是一簇错综复杂的神经，闪烁的微光通过脉络传向残躯各处。
    古神已死，如鲸落一般的残躯却还活着，能量供养着无数生灵。
    整个九州，整个蓝星也就只有盘古残躯能养得起饕餮巨兽。
    江宇伸出手，覆盖在中枢之上，天道异能侵入，随着脉络行进。
    不多时，便在分支处找到了道家那些传承者，能量气息截然不同，无法忽略。
    顺着脉络，天道能量缓缓侵入师叔身体，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画面。
    太过诡异，无法描述。
    如果把尹师叔的魂魄比作程序，盘古残躯的神经比作病毒。
    病毒入侵，杀毒便是。
    问题是程序现在全靠病毒维持运行，一旦杀死病毒，程序瞬间就会崩溃。
    几十人，人人如此。
    这种侵蚀和共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融合的彻底。
    江宇傻傻的站在盘古残躯中枢面前，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考卷发下来，他知道答案。
    他有信心拿到满分，却不敢落笔。
    一个自小被遗弃的孤儿，从未见过父母亲人，兄弟姐妹。
    师父就是他的家人，师门就是他的家。
    师父走了后，他独行了许久，也渐渐习惯了独行。
    感觉也还好。
    偶尔孤单，偶尔想念。
    现在，命运让他又找到了一位家人，还未熟悉就要收回去。
    一点机会不给，连魂魄都不愿给他留下。
    好一个天道无情。
    好一个万物刍狗。
    既然天道容不下世人，那就让世人全特么见鬼去吧！
    什么大义，什么大局，通通见鬼去吧！
    留着盘古残躯，留着师叔同门破破烂烂的魂魄，总会找到解救方法。
    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
    本纪元不行，就等下一纪元！
    中枢之外，白骨牢笼处。
    尹老道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牢笼里不死不活的同门。
    笑容苦涩。
    他终于明白了师兄最后跟他说过的话。
    ‘当他一人来见你时，我若是不在他身边，对他好些。’
    ‘尽全力帮他一次。’
    尹老道颤巍巍的抬起手，用力扯下脖子里佩戴的剑形吊坠。
    举至眉心处，用尽全力刺了进去。
    嗡——
    能量荡起，熟悉的气息，江宇曾经面对穷奇时用过的道法。
    兵解符。
    尹老道身体兵解，无数锋利能量席卷整个空间。
    白骨断裂，血肉碎了一地。
    近百人，无一幸存，两魂六魄支离破碎，一魂一进入轮回。
    兵解即将结束，尹老道魂魄幻影轻轻勾起嘴角，笑容中没了苦涩。
    看着疯狂冲出来的小家伙，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宠溺赞赏。
    眼眸深处，还有满满的不舍和心疼。
    “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累了，道家的担子实在挑不下去。”
    “你放过我吧。”
    “世事艰辛，大道曲折，小家伙，你自己慢慢熬着...”
    话未说完，兵解结束，魂魄随之崩解，一魂一魄进入轮回。
    何离离躲在角落记录了全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
    想要安慰，又不知怎么安慰。
    空荡荡的岛屿上，少年无声掉着眼泪，却没有停下脚步。
    默念清静经，放缓呼吸，尽力让心情平复。
    还没有结束。
    他不能停！
    必须走下去！
    走进核心，挥剑直接斩断盘古中枢，看到了支撑残躯的能量之源。
    一把漆黑巨斧。
    走上前，用天道规则抹去痕迹，握紧斧柄将其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他不敢赌，哪怕里面早已生出器灵，也只能一道抹去。
    只希望无相器匣能吞得下这把灭世神兵，若是不能，那就认命。
    收服轩辕剑那次，黄帝陛下给他上了一节实实在在的谋略课。
    盘古斧拔出，中枢斩断，能量消散。
    血腥诡异的色彩褪去，整个藏青高原恢复如初，异兽生机凋亡。
    色林错东岸，饕餮已死，尸身如山岳倾倒。
    四位九阶首领级战将身祭结束消亡，百万秦军献祭追随离去。
    大秦公主率领残兵与异兽厮杀，必死的战局。
    秦兵一片片倒下，异兽无休无止。
    能量涟漪荡开，戾气褪去，原本已经绝望的嬴阴曼突然发现没了对手。
    四周血色如梦醒般消失不见，绿水青山，黄土灰石重现。
    异兽、血尸冰雪般消融，化为尘埃。
    江宇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边，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般。
    鲜血从剑尖滴落，从发梢滴落，从脚下渗入大地。
    走过的道路，留下一排鲜红足迹。
    “结束了。”
    嬴阴曼闻言心神松懈下来，身体瘫软在地上。
    抬起头，看着高挂在空中的太阳。
    暖洋洋的光晒在身上，就算她只是一具尸体，同样能感受到温暖。
    女孩问出了那句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我们刚刚面对的敌人是谁，你要去杀死的敌人是谁？”
    江宇抬起手，习惯性想要拍拍小丫头的脑袋。
    见自己满手鲜血，停在半空。
    “盘古。”
    “灭世创世的那位祖神，还好，这里只有一份残躯，一点残念。”
    “若是留下魂魄，我未必能活着走出来。”
    “灵气复苏，九州传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让人唏嘘。”
    嬴阴曼握住了主人沾满鲜血的手掌，在脸上磨蹭着。
    她喜欢温存的感觉，更喜欢鲜血的味道。
    “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大秦的无敌战将，大秦的百万军士，什么都没有了。”
    白起、蒙恬、李斯、冯去疾四位顶尖尸将身祭，百万尸兵被阵法耗尽能量消散。
    残余秦军不足十万，能量在枯竭边缘。
    它们没有尸身，纯能量汇集，彻底枯竭后便会消散。
    加上在盘古残躯内沾染上的戾气，撑不了几天。
    不用太久，只能剩下嬴阴曼一人。
    运气好点，侍女或许能够幸存下来。
    寝陵中苏醒的尸魅通常是活埋的殉葬者，有尸骨，有怨毒的执念。
    嬴阴曼表情失落，小心翼翼的观察主人的反应。
    此刻，她没有任何筹码。
    什么阳滋公主，什么大秦女帝，全都不过是一场幻梦。
    梦醒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江宇伸手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两人同样狼狈，同样鲜血淋漓。
    “走吧，我们回家。”
    “你所牺牲的一切，我会全部给你找回来，十倍百倍找回来。”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