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菜肴是苏芙蓉和杜樱这对金兰姐妹联手所创,本就不为外人所知。可若夏周王后是她们的故人,那就说得通了。
换言之,夏周王后要找的人,正是苏芙蓉和杜樱。
或许十六年前,他们曾在行宫相遇,识于微时。
时过境迁,当年的夏周小宫女成了尊贵的王后,重回中原,便想借菜寻人,追忆当年。
当然,这是比较理想的可能,此外,也可能是来寻仇,亦或是灭口……
所以,宋牡丹在这时被人带走,是否也跟此有关呢?
不对啊,宋牡丹并未去过行宫,为何也会被卷入其中呢?
疑惑的功夫,上菜嬷嬷已经带他们一行人带到了楚贵妃设宴的含音殿门前。
几人在回廊依次站好,那嬷嬷则去殿门边,向侍女官禀告。
不一会儿,上菜嬷嬷就回来了,说是里头正在表演歌舞,侍女官已去通传,让膳食署的人原地待命。
嬷嬷又提醒大家检查食盒上的木牌,木牌上会写有菜名和烹饪方式,还会写上举荐入宫之人的名字。
接安遥入宫的姑姑将木牌送来时,特意叮嘱她将入宫之人的名字刻在木牌的后头。
因为落选的菜肴是没有资格与公主府沾上关系的,只有入选后方能将木牌翻身,这便是宫里的规矩,也是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这时,含音殿的侍女官过来了,通知膳食署回撤菜肴。
廊下顿时嘘声一片,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会空来一趟吧?
上菜嬷嬷连忙上前询问原因,“慕容姑姑,夏周王后不在殿里吗?我们可是来送‘雨打芙蓉落’的!”
“我知道,话已带到!可你们膳食署这段日子送了太多回,都不对味,王后都已经尝乏了!今日本就宴饮过度,她实在无心再试,还是请回吧。”
上菜嬷嬷凑近道:“今日不同,这些厨子可都是各宫举荐的……”
她附在侍女官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对方一脸为难地道:“好吧,那我再试试。”
上菜嬷嬷取了个大托盘,让大家将木牌放在上面,便与侍女官一同进了含音殿。
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回廊下的人都有些急躁了。
“哎呀,怎么办呀,我这菜都要凉了。”
“我的也是,我腿都站酸了,怎么要等这么久呀?”
“采青姐姐,你怎么不急啊?”
“我这道菜肴经得起放,有什么好急的?在这宫里,事事都得留个心眼!我听说有的御厨上菜前还会备上两份一模一样的菜肴,一前一后烧制,以确保主子尝到最适口的味道。”
“哇,还有这样的讲究?”
采青又道:“正是呢,我父亲请了宫中御厨来指点我制膳,这里头的玄机可多了!”
“采青姐姐,你就好了!快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吧!”
闲着也是无事,采青便摆弄起了自己的所学。
“比如不能将应季的菜肴做得太过美味,否则要是主子时时记起,又寻不到食材,岂不焦头烂额!又比如,不能选会变颜色的食材,不然,一旦等候时间过长,菜肴变色便会拂了主子的兴致。”
采青说着轻笑了起来,“就像你方才用来装点的藕片,那就是会变色之物!”
那厨娘连忙去翻食盒,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哎呀,我竟犯了如此大错!遭了遭了……”
他们都是酒楼名厨,平日做好的菜肴,瞬间便会被端至客人桌上,像今日这样脚都站酸的等候,实属罕见。
众人见状,也连忙去翻看自己的食盒,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郭子腾看完自己的菜肴,终于放下了心,忽见安遥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顿觉奇怪,便问:“你不看看?”
“看了又能如何,都走到这儿了,难道还能回去重新做过吗?”
“郭大厨,你少听她扯了,我看她不急啊,是因为那盘冷食根本毫无胜算!”
厨娘也附和道:“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呵,又被这人说中了!安遥不慌,是因为她的食盒里放着份半成品,可这个却无需据实相告。
那厨娘从食盒里头,捻出几片发紫的藕片,直接甩进了一旁的灌木里,又道:“还是不行啊!这里空了几块,要不我回去换些食材吧?”
“你傻啦?里头随时都会召见我们,你现在回去,哪里还来得及?”
“那怎么办?这样空着进去,别说领赏了,简直丢尽了椿乐轩的颜面!”
哦,原来这围着采青打转的傻厨娘是椿乐轩的人啊。
采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傻妹妹,这不回去也能借到食材呀。只可惜我食盒里是一幅食画,缺一不可,要不然我就借给你了!”
喔,看来她是想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来呢!
果然,这傻厨娘已经将眼神望了过来,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安掌柜,您反正是做冷盘,不如就借我些食材,好吗?”
“抱歉,爱莫能助,我的食盒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采青连忙做起了好人,“大家都是十二星宫酒楼的厨子,互相帮忙也很应当!安主厨往日与我们太过疏远,不如趁此机会,跟大家熟络熟络,岂不是很好吗?”
安遥却不中套,冷笑道:“呵,慷他人之慨,采青姑娘倒是很会盘算呀!既然如此关心她,方才发现她错用藕片摆盘的时候,为何不提醒呢?”
采青的心思被当场点破,瞬间哑了声。
那厨娘又哀求了安遥几句,见她还是不肯松口,瞬间急了起来。
“你自己没希望入选,就要断了别人的希望吗?”
这话……从何说起呀?安遥不屑再与此人争辩,索性闭目休息了起来。
“好呀,你竟然还装听不见!我倒要看看你这食盒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掀安遥的食盒,却被安遥提前预判,一把躲开了。
她差点摔倒,更加气急败坏了,再次叫嚷着朝安遥冲了过来。
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采青伸出脚,将那厨娘给绊倒了!
厨娘手上的食盒瞬间倾倒,安遥的裙子随即被里头泼洒的菜汁给染脏了一大块……
采青连忙去扶她:“好妹妹,你没事吧?你瞧瞧,我原是想来帮你的,怎么竟还给你添乱了!哎呦,这裙子都脏啦。”
那厨娘一听更委屈了,立时哭了起来……
好巧不巧,上菜嬷嬷恰好回来了。
“吵什么吵!这里是你们能造次的地方吗?”
上菜嬷嬷怒声呵斥,那厨娘瞬间收了声。
“我才离开一会儿,这怎么就满地狼藉了,哎呀,你俩怎么连裙子都弄脏了,真是不成体统!究竟是哪宫举荐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这话说得严重,众人都安静站定,听嬷嬷训话,低头不敢回嘴。
宫里规矩甚严,宫女们连发丝都不敢乱,这裙裾一脏,哪里还有进殿的资格?
那厨娘还想软声求情,上菜嬷嬷却直接打断。
“我不管你二人谁是谁非,扰乱宫廷,即刻逐出宫去!”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钳住了两人。
那厨娘还想哀嚎,顿时被塞住了嘴。
采青忍不住“哎呦”了一声,看似是替好姐妹惋惜,眼睛却盯着安遥,难掩笑意。
郭子腾也重新整理了衣襟,一副意气风发之姿。
其他人亦纷纷凑近上菜嬷嬷,等待着翻牌,满面春风的模样,似乎方才不曾有人被带走……
也是,没了春日宴的主厨,他们入选的机会便又大了几分。
上菜嬷嬷举起一块紫色木牌,问道:“这块牌子是谁的?”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
为了方便区分,这些木牌都刷上了不同的漆色,众人一看,纷纷摇头。
采青问:“嬷嬷,这牌子究竟是选中了?还是落选了呀?”
上菜嬷嬷欣喜地道:“选中了!夏周王后独独选中了这块木牌!”
“什么?一块仅仅标注了菜名和烹饪方式的木牌,竟然就让夏周王后为之侧目?”
几人纷纷凑近去看,才发现上头写了个“安”字。
“安……这不会是安遥的吧?”
上菜嬷嬷立即反应了过来,唤那侍卫回来!
好在几人还没走远,很快就折返了。
“安姑娘,这木牌是你的?”
安遥点了点头。
“方才真是不好意思,都怪那厨娘闯祸,连累了你!快随我去换件干净衣裳,进殿传膳!”
真有意思,这嬷嬷还没审就知道了谁是谁非。
不过须臾之间,只因菜肴中选,安遥便从扰乱秩序之人,变成了备受委屈之人。
众人看过来的眼色都变了,郭子腾面色铁青,采青嘴唇都快咬破了,一直抱在怀中的宝贝食盒也垂放在了地上,似是不明白,夏周王后为何连菜肴都没看,就选中了安遥的木牌!
她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安遥在木牌上写下的菜名,除了“雨打芙蓉落”外,还另外添了三个字——蝶恋花。
夏周王后如果当真是养母的故人,绝对不会只知道其中一道菜的名字,所以她大胆加上了第二道姊妹菜肴的名字。
果然,她赌对了!
在众人羡艳嫉恨的目光中,安遥随那嬷嬷快步进了内庭。
她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去见那位神秘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