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阿展回芙蓉楼蹲守,吴恙则带人直奔京郊而去!
两个时辰后,他翻越竹林,在一处稀疏的凸崖朝下看去。
夜色幽深,小雨绵绵。恰遇闪电破空,小溪淌过山腰,像是一条镶满碎宝石的缎带。
缎带之上,灯火通明的碧蚁山庄如同一颗昂贵的碧玺。
吴恙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重回故地。
“将军,就是这儿,错不了!那黑袍怪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昨夜的京都被各股势力紧盯,宵禁之下,只有宫里出来的车马敢在官道上驰骋,随便一查,就探出了去向。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神婆,居然还敢回公主府!
吴恙留下一队人马在高处盯梢,自己则带着崔十七等人扬鞭加速,朝庄子奔去。
碧蚁山庄大门紧闭,十余名挽弓束发的青衣侍女列阵而出,将吴恙等人拦在了庄外。
吴恙自报家门,求见幕僚,却吃了个闭门羹。
雨已经停了,青衣侍女面无表情,口里就一句话:“无主人允准,硬闯者死。”
“就凭你们几个?”崔十七作势拔剑,被吴恙拉至一旁。
“看见她们背上的弓箭了吗?那是传说中的软骨箭,中箭立倒。若是用刀剑砍折,软骨散会瞬间弥漫,让人失去意识。”
崔十七惊退半步,“不能接,也不能斩?不怕,我有万能解毒丹!”
“这软骨散乃知香园秘制,普通解毒丹服了也无用。”
人人都知,知香园只听***之令。
崔十七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怎不用在战场上?”
“弓箭射程有限,即便毒气弥散,也到达不了敌人的腹地。”
崔十七突发奇想:“咦?若将软骨散加在弓弩上,岂不所向披靡!”他很快又推翻了这个说法,失落道:“想了也是白想,那东西在前朝就已失传了!“
吴恙心中微颤,不由隔衣去探那只八角木匣,还在。
“此地是***的地盘,切莫冲动,依计划行事。”
崔十七心领神会,上前吆喝了起来。
“喂,叫你们那装神弄鬼的神婆出来!”
吴恙微微抬眸,看了眼山间,碧蚁山庄侧后门众多,围堵不如疏通,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逼那个家伙从后门逃窜。
可惜,没等来盯梢者的信号,却来了大队人马。
缎面马车急停,气冲冲下来一个人,正是两个时辰前打过照面的那位嬷嬷,方才听旁人称她为孟姑姑。
“将军好大的胆子!我当您是个明理的,不想竟做出这等荒唐事!”
她指着崔十七等人的鼻子怒斥:“硬闯公主府,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吴恙上前一步,挡在了崔十七前面,“孟姑姑说笑了,我等接密报,有歹徒掳人进了庄子,所以特来护驾!”
“笑话!当公主府的守卫是摆设不成?”
“若是化成府中幕僚的样子,黑袍黑面,谁会认得?”
孟姑姑眼神闪烁,急道:“瞎说!”
“哦?我等武夫都能专程跑上一趟,孟姑姑查都不查就下结论,岂不辜负殿下信任?”
“你……”
“姑姑若有不便,我们可助您搜庄!”
这时,一个冷静而锐利的女声悠悠开了口——“且慢!”
***居然亲自来了。
事情果然不简单!
她未下马车,声音却清晰可闻:“庄子四周皆是暗卫,别说歹人了,连只苍蝇都别想混进来!”
话尾夹了个清脆的响指声,几个五花大绑的男子随即被推到了众人面前。
吴恙大惊!这不是自己安排在山间的盯梢小队吗?一个个垂肩耷头的,莫不是中了软骨散?
***轻笑一声,“将军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她在侍女搀扶下款步走近,凤簪高髻,眸光似剑,一举一动皆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吴恙算了算时辰,不对呀!
从宫中来此路程不短,自己为了节省时间,特意翻山而来,算起来,***的出发时间应该比自己还要早。
所以,她绝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难道幕僚带走安遥的事,***也知情?
“不好了,不好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丫鬟,看装束应是内宅服侍之人。孟姑姑上前去拉,这丫头立即附耳禀告。
她听完脸色立变,慌忙朝***跑去。
“什么?不见了?怎么可能?”
一连三个问题,足见***的惊诧。
“本宫还有要事,将军请吧。”
“何人不见了?末将可帮忙去寻。”
***未置可否,只是命人将刚绑的家伙放了,随即大步而去。
不妙,直觉告诉吴恙,此事必与海娘娘有关。急中生勇,他一个跨步拦下了凤驾。
***诧异抬眸,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吴恙的僭越。
“殿下恕罪!末将有一事不明,特来求教。”
吴恙自顾自说了下去,“地下城中有一神婆,私聚信众,妖言惑众,秘会高官,于社稷不轨,末将已收集证据,拟呈天子。可此人如今已改头换面,末将思来想去,恐有不妥。”
知道黑袍幕僚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天子多疑,又接连被太子和五皇子背刺,若此时得知此事,难免不会迁怒于***。
果然,此话一出,***态度急转。
“外面风大,请将军进去细谈。”
碧蚁山庄后院别有洞天,厢室众多,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山庄边角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前。
门前守卫立即跪禀,自言一个时辰前亲眼瞧见幕僚进院,之后便再未出来过。
期间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未发现异常。
直到青衣侍女来报,说有外客求见幕僚,他们敲门请人,这才发现幕僚不见了。
很快,院子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吴恙环视一周,也觉诡异。此院结构简单,又有高墙与守卫,人怎么会消失呢?
***气得声音都抖了,命人庄里庄外盘查,务必把人抓回!
安排完一切,她屏退左右,为吴恙赐坐。
这里大概是小院的正厅,花香馥郁,比林间还要凉爽。满室的古玩珍宝俱在,唯独不见人影。
“将军看见了,这家伙连本宫都骗了!”
“殿下既知她是朝廷秘查的海娘娘,为何还放心留她在身边伺候?”
***按了按太阳穴,“自皇弟离世,本宫便患上了入睡之疾。听说她擅治此症,我派人多番相邀,才将她请来。”
“她治病手法奇特,不知用了什么奇香异草,一来二去,竟真治好了我的顽疾。我发现她还精通命理八卦,便留她做了幕僚。”
“殿下方才为何匆匆赶回此处?”
“今日她找本宫要了一个人,说此人能换一宝物。”
“那人……是夏周舞姬?”
“你果然有点本事,就是她!虽然圣上有令,今夜宫中之人一个也不得放走,但只要能换得宝物,冒险也值!”
吴恙试探道:“殿下说的可是前朝宝藏?”
“正是。”吴恙心中咯噔了一下,安遥被掳果然与宝匣有关!
***又道:“可本宫才不稀罕什么金银珠宝,本宫要的是那张弓弩图纸,以壮我朝雄兵!”
还真被崔十七说中了,拥有软骨箭队之人,怎会不想更进一步呢?
“谁知她竟如此辜负于我!依将军之见,她是如何不见的?”
“会不会是在路上就已偷龙转凤了?”
“不可能!本宫派了密探一路暗随,并未发现异样。再说,院前守卫也辨得出她的声音。”
***对一并失踪的舞姬似乎并不在意,她另有关心之事,“事情就是这样,圣上龙体欠安,还请将军勿以小事相扰。”
竹窗啪啪作响,有凉风灌入,***不禁轻咳,随即唤人取披风来。
孟姑姑眼疾手快,不仅送上披风,还一边揉肩,一边小声提醒:“殿下,看样子还需查上一阵,不如先回凤阁休息着?天亮前还得回宫呢……”
***没有答话,孟姑姑话却不停:“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枉费殿下赐这竹宅给她!”
她指了指满室珍宝,不解道:“只是……她这样忙碌一通,却什么也没带走,究竟是图什么呢?”
***瞳孔微震,骤然起身,“走!回凤阁!将军自便吧。”
孟姑姑赶紧拾起掉落的披风,快步跟上,“殿下,担心受凉!殿下实行的引溪避暑之法还真是奏效,方才那暑雨一落,庄子里简直凉如秋日!”
“引溪避暑?”吴恙似是想到了什么,急问:“这院子里也有溪水吗?”
“有啊,这竹宅就在山庄的边角上,溪水恰好穿经此院而出,这可是殿下的特别恩许……”
吴恙大惊,随即奔至后院,查看起了绕宅而过的溪水。
竹宅后院有一口天井,四水归堂,将屋檐的雨水都纳入了下头的活溪。
“检查过下水口了吗?”
四周侍卫立答:“查了,竹刀尚在!”
竹刀,是倒置于出水口的锐利武器,可防贼避盗。
吴恙脱下外套,潜入水中,很快发现了猫腻。
固定竹刀的外沿有松动的痕迹,轻轻一撬,就整个拉了出来。
不用说,海娘娘定是借着雨声掩护,从此处出逃的!
吴恙又跟守卫确定了些细节,原来海娘娘回来时,特意让轿撵将她送进了小院。也就是说,即便袍中藏人,守卫也瞧不出异样!
不多时,众人沿着溪流一路排查到了山脚,可惜,那场急雨早将一切痕迹都抹了个干干净净!
望着溪边延绵的山林,吴恙微微叹气,这样寻找跟大海捞针何异?
一丝不安逐渐攀上了他的心头,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有人在暗中推动,就像这重叠的晨间云雾一般诡异……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猛然反应了过来,惊道:“不好!速回碧蚁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