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所指之处与此地相距甚远,得绕行半个京都城。方才的马受惊跑了,必须先去重新备车。
买马备车,就有逃跑的机会。
谁知这人心思缜密,一点空子都没让她钻,早在草丛里藏好了马车。
不仅如此,马车里还放了个大木箱,里头备了好些用于伪装的麻色布衣,一会儿功夫就让三人改头换面。
安遥借口肚子饿,立马就有窝头塞嘴,说口渴,怪人随即就能递入一个灌满清水的羊皮袋。
果然是有备而来。
车窗狭小,怪人又亲自赶车,实在没有逃脱的机会。
无奈之下,她只能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这马车上的东西再全,总不能还藏了位大夫吧?
她透过帘缝看了一眼,已过了东街口,附近最大的医馆就在府衙边上,只要怪人送她去看大夫,就有逃走的可能。
很快,马车急停,黑袍怪人掀帘而入。
“疼……带我去看大夫。”
谁知,这怪人居然会医术!
她只在安遥身上按了几下,就辨出了真假,咬牙斥道:“到底还有多少花招?”
她说着便拔刀一挥,慕汲桑随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手臂上骤然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每耍一个心眼,我就在他身上划多一道口子,好玩吗?”
黑袍怪人说着又作势挥刃,吓得安遥连忙拉住她,服软道:“不要!我不敢了……”
安遥急中生力,竟意外扯开了对方的衣领。
领口很快被收紧,可安遥还是看见了她骇人的肩背,密密麻麻的烧伤痕迹看得她触目惊心。
怪人慌忙系好衣领,警示道:“老老实实带路,再动歪念,决不轻饶!”说完将车门一把关上,甚至还加了把锁!然后才开始继续赶路。
“咚——”
远方飘来山寺晨钟之声,安遥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猛敲车门,对怪人喊道:“过东街时记得买几块防水油布,我们去的地方用得上!”
她调顺呼吸,轻飘飘加了句:“放心,你连车门都锁了!我能翻出什么浪?”
去码头,准备防水油布,合情合理,黑袍怪人没有回答。
尽人事,听天命,安遥撕开衣角,开始给慕汲桑包扎。
“对不起,连累你了。”
“是我连累你了!”慕汲桑的眼神就像破碎的琉璃,自嘲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弃厨学武,也不至于让这来路不明的怪人欺负你!”
安遥动作忽停,轻声道:“这个怪人恐怕是位故人。”
慕汲桑目光微闪,很快又恢复如常,“什么意思?”
“你看见她肩上那片蝴蝶形状的烫伤疤痕了吗?”
慕汲桑摇头。
“无论是她的装扮、声音还是肩伤,都与公主府的传闻一致。”安遥将布条固定好,凑近给出了结论,“我敢肯定,她就是***身边那位新来的幕僚!”
慕汲桑支吾道:“这么说来……幕后之人是***?”
“未必。”
慕汲桑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能如何呢?”
“别急,会有转机的。”
几个呼吸的功夫,转机便来了。
马车一个急转,车腹内的两人被狠狠甩撞在右窗上。
安遥微微含笑,丝毫不恼,她知道对方上钩了!
东市开市最早,就在附近,是买防水油布的最佳之处。
方才这个急转就是朝东市而去,绕去东市,就必然要经过青街十字路口。
青庭市场前些日子跟东村买了一百头羊,分几日晨间送来。
晨钟刚过,若她没有估算错,羊群正悠悠向北,将与马车碰个正着。
安遥掏出一袋南珠,珠子不大,光泽却是上乘,在袋中微微发光。
“这是从舞服上拆下的,应该值些银子,你拿去看大夫,名厨的手可是很重要的,马虎不得!至于挡箭的恩情,我只能他日再报了。”
对方十分警觉,“你要做什么?”
安遥附在他耳畔,小声询问:“你的腿还能跑吗?”
“能是能……”他连忙提醒道:“可咱们不是她的对手!”
“相信我。”
安遥打开木箱,取出一件麻衣,往里填满了窝头和布条,做成了一个跟自己身形相似的布偶。
她让慕汲桑先藏进箱子,自己则贴着车窗观察起了窗外形势。
窗户虽小,塞个人偶出去还是没问题的,她拽住窗外的人偶,静静等待着时机。
很快,马车又拐了一个大弯,随即听见了“咩咩”声。
探头一看,乌泱的羊群正被羊倌赶着向北而去,马车转得急,来不及勒马就被羊群堵了个严实。
就是现在!
安遥将人偶朝羊群中央掷去,然后躲进木箱,大叫一声“跳窗跑!”随即盖上木盖,动作一气呵成。
漆黑幽静的木箱,小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也能清晰探听出那怪人的动作——
慌乱的开锁声,方才加的锁此刻却成了对方自己的阻碍!
好半天才将门打开,她惊呼:“人呢?”又听羊群嗷叫,她朝着窗外大喝了声“站住!”随即跳下了马车。
不用说,定是朝着人偶去了!
羊群看着温顺,可一进一出却没那么容易,即便她轻功了得,也得费上些功夫。
安遥没有犹豫,即刻带着慕汲桑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奔去!
这一带她十分熟悉,七拐八绕进了一条空巷。
没有追击的脚步,他们安全了!
两人靠着巷墙吭哧喘气,好半天才恢复体力。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分开走!”
“你要去寻宝藏?我陪你一道!”
想不到他也对宝藏之事深信不疑。
“不,我有更重要的事。”
安遥刚要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我也可以陪你,无论什么事。”
这话不像在开玩笑,安遥下意识将手缩回,插科打诨道:“两人一起,目标太显眼了,你也不想被捉回去放血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认真的!认真想陪在你身边。”
这一次,他没有退却,没有点到为止,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话。
“等此事结束,我就能见到母亲了。”他眼眸清亮,神情真挚,“到时我们择一处田园佳境,圈鸡黍,开饭馆,挖冰窖,采菌酿酒,远离京都的纷扰,好吗?”
安遥表情凝滞了,她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在逃亡时刻说出这番话。
那样的生活的确是她心中所盼,但画面中的人却不是他,她不愿欺骗对方。
“慕大哥,你这么好,定会有佳人陪你去做这一切,可惜我麻烦缠身,大概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你有意中人了,是不是?”
安遥没有回避,“恐怕是的。”
慕汲桑自嘲般笑了声,对话就此中止,因为巷子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
“好一个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可惜你是逃不掉的!”
她竟然追来了?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