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珂凝没有因为薛绵的沉默,就停止这场剖白。
那样的辩题,不过是那个时候,一个缩影。
她声音越来越悠远,好像一个人回到了过去:“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就听说,其中一位学妹,要转专业去其他校区的消息。”
“转专业去其他校区?!”薛绵惊愕,她知道辩题过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嗯,更巧的是,我在路上碰见了她,她和往常一样微笑,笑着向我走来,给了我一个抱抱。”
“她说,她早就有转专业的想法,只是恰好这个时候被大家知道;她说,她知道只是辩题讨论,是她在场上没有管理好情绪,不关任何人的事;她说,我一直是她很崇拜的人,希望我能继续加油。”
薛绵低头垂眸,学姐尽管没有细说过程,但打辩论时,绝对伤到这个女孩的心了,而学姐作为参与者之一,面对这样的结果,应该也是不好受的。
可这件事,问题最大的,应该是那个提出这种辩题的人。
“薛绵,我和你说过,辩手应该坚定立场,但那一刻,我不仅仅对辩题动摇了,还有对辩论这件事。”
“于是我表明态度,换人吧,拒绝了队内的训练,拒绝了学校的出赛安排,拒绝一切与辩论有关的事,甚至在辩论社团被学校肃清整顿时,选择冷眼旁观。”
“不仅我需要变回一个正常的、至少有最基本人性的人,临南的辩论风气也必须变回正常。”
姜珂凝终于转过身,但她的内心还是难以平静,面带愧色:“之后,学校开始实施定向性的学院内部选拔,更方便管控。”
“学姐,我……”薛绵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很难受。
姜珂凝走近薛绵,揉揉她的头,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时和那位转专业的学妹有点像:“是我没办法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学校离谱的规定背后,往往是离谱的案例’,抱歉。”
“所以,丁懿的想法,我也会帮忙。”就像今天这场辩题,那么多人的不理解,正好说明那种离谱的风气已经过去。
所以该说下一个问题了。
姜珂凝的语气不再那么沉重,坐在长椅上:“薛绵,你有没有发现,你是个对自己道德要求很高的人?”
怎么突然说这个?薛绵疑惑地回答:“是吗?我不知道。”
阳光透过梧桐叶斜打下来,姜珂凝像晒太阳似的,闭上眼:“你如果捡到一块钱会交到警察局吗?”
薛绵很诚实:“不会。”
“一千块呢?”
“那肯定会交给警察。”
“一百块呢?”她问完后,好几秒没听见回答,嘴角轻挑,知道薛绵在犹豫。
她睁眼,迎着薛绵的目光直视,十分坦诚:“是我的话,我会马上花掉。”
诶?这么直接吗?
“如果我不说是我,仅仅因为这个举动,你会评判这个人道德败坏,从而远离吗?”
薛绵摇摇头。
“但轮到你自己的时候,你却犹豫了。”
“那不一样,我总感觉自己收下有心理负担。”
姜珂凝又弹了她一下脑门,没怎么用力:“有什么好负担的,就像你不会因为我花掉就厌恶我,而因为你没上交就编排你的,也不会因为你上交了就和你交好。”
她说得直白,不留一点体面:“因为他们讨厌你,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些事情。”
薛绵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记住,回击道德绑架的理由,不是自己没有道德,而是管你屁事。”
“所以,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我希望你能诚实点,多听听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关注他人内耗自己。”
“至于一百块你是选择花掉还是上交,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否来自你的内心。”
薛绵似懂非懂,每次都感觉学姐给她输出了很多东西,只是她消化不了那么多:“这也是关于辩论赛怎么赢的内容吗?”
“怎么可能,”姜珂凝总感觉以薛绵的性子,以后很容易困在道德与内心的拉扯中,“是希望你能更享受地去生活,活的轻松点。”
最后她站起身,做了总结,脸上终于有点笑意:“当然,大是大非除外,不过,人的一生又能遇见几个大是大非的难题呢?”
“所以这就是,学姐天天放任自己熬夜打游戏的原因吗?”
姜珂凝很不客气地睨她一眼:“你非要我现在,就用上‘关你屁事’四个字吗?”
最后,她朝薛绵扬扬手,先走一步:“总之,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薛绵望着姜珂凝的背影,一点一点融进远处绿荫,渐渐升起羡慕的神色,她要是像学姐这样,强大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内心就好了,她也想洒脱的活在当下。
下一秒,当下的电话响起来。
“喂?富叔,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来。
薛绵思考了两秒,有些迟疑和犹豫:“少爷?”
“嗯。”极为清冷简短的一声,手机听筒传来,还带着点平日难见的磁性。
薛绵等啊等,没等到凌逸尘下一句,只好再次开口:“少爷,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声音比客服小姐姐还要甜美有耐心。
她突然意识到,她想洒脱的话,还是别成为打工人,至少不能成为凌逸尘的打工人。
“嗯。”
他是要用两个“嗯”把她逼疯吗?薛绵只好再次强调:“少爷,您有事说事,只说个嗯,我是听不懂的。”
对面像是沉思了很久,才发出声音:“没什么,只是问问你在做什么。”
嗯?薛绵不解,为什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方便催她快点回去工作吗?
“少爷,我马上回来做饭,你有想吃的吗?”
凌逸尘今天的耐心,好像出奇得好,每个问题都一一作答:“不要猪蹄。”
“没有问题,待会儿见,少爷。”
此时,凌逸尘暂住的地方,已经收拾了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