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露水未消。
何贵人之父,是大名府推官,位于知府、同知、通判之下,负责分管刑名理狱。若是他有过,亦是刑部之失察之过。
朱维桢因为睡前惦记着,一早醒来,便吩咐兴安,叫他赶着上差的时候,去刑部找右侍郎上个巡查地方刑事的折子。
后头皇帝又私下审过当日负责给何贵人诊脉接生的太医一回,听他们说,何贵人是因为生产之时内部胎膜破裂,血崩而亡,未有其他缘故,方才揭过这一茬不提。
永乐宫,沈昭仪昨夜翻来覆去睡的不踏实,今早醒的也格外早。
她刚起身,还未问景阳宫里的情况,就听春秀附耳低声道:“娘娘,何才人昨夜生下五皇子后,血崩没了。”
“你说什么?”沈昭仪手中的帕子落在地上。
春秀见沈昭仪一脸震惊,垂眸肯定道:“何才人昨夜生下五皇子后突然血崩,不到一刻钟人就没了,在陛下口谕,晋其为贵人,以嫔位仪制在宝华殿办丧仪。还让咱们大皇子代替五皇子去穿孝。”
“那五皇子呢?何贵人灵堂设好了?咱们还得把大皇子给他们送过去?”听到春秀的话,沈昭仪急切转身问道。
“五皇子叫淑嫔娘娘抱去永寿宫了,日后就是永寿宫娘娘的养子了。”春秀捡起地上的帕子,叫旁边的宫人去换一条素净的来,她扶稳了沈昭仪,使唤殿内的宫人去服侍大皇子,待人都走完了,她方才小声道:“咱们在景阳宫的人来报,说何贵人去之前同陛下提了沈家,娘娘可要小心了。”
沈昭仪踉跄了一步,惊慌了一瞬,却又镇定下来,“有慈宁宫的人看着,她难产跟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沈家拿捏何家,她本就是本宫选进来的,宫里谁不知道?何家贪污的把柄,也是他们自己做下的,就算去陛下面前辩驳,本宫包庇之过,也比不上何家所犯之罪。”
沈昭仪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吩咐春秀道:“你去将佛经取来,研墨铺纸。本宫与她相识一场,虽她不义,可斯人已去,本宫愿她早日安息,别叫何家失了该有的富贵。”
春秀微微点头,又劝道:“等会去坤宁宫请安,皇后必要吩咐,让咱们去宝华殿送何贵人一程的,娘娘还是等从宝华殿回来再动笔吧。淑嫔娘娘才是五皇子的养母,也省的让永寿宫觉得,咱们太惦记着贵人了。”
沈昭仪坐在梳妆台前,拉住春秀,缓缓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说起来淑嫔才是嫔位之上,唯一没有皇嗣的。”
待其他宫人进来,她又吩咐他们,“今日本宫的妆容要素净些,还有大皇子要替弟弟穿孝,你们把侧殿里头这亮眼的东西都收起来换上素净的,服侍大皇子的嬷嬷,也要交代清楚了,大皇子都三岁了,也该叫外头看看了……”
永乐宫正殿的宫人依照着沈昭仪的吩咐行动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沈昭仪瞧着梳妆妥当了,起身牵着亦是穿戴好了的大皇子一起用早膳。
早膳还未用完,乾清宫的陈新就到了。
虽一早听春秀说了,可在陈新要带走大皇子时,沈昭仪还是作了脸色难看的样子,她迟疑说道:“公公,让春秀带着大皇子一起去吧,湜儿如今才三岁,平日里养的也细致,若是他有什么不便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人看着,也妥当些?”
陈新微微抬头,瞧了一眼乖巧坐在沈昭仪身旁,已经能独自用膳的大皇子,低头应道:“昭仪娘娘想的妥当。”
待春秀带着大皇子和照顾他的嬷嬷,跟在陈新后头走了,沈昭仪方才带着春娟一起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她刚出正殿大门,便听春娟提醒道:“娘娘,敏贵人和许美人在前面等着呢。”
她们虽然同住一宫,可各有各的不便,平日里除了规矩之内的请安,少有私下来往。因此沈昭仪只是抬头瞧了两眼,并未开口说话。
待等在永乐宫门口的敏贵人和许美人先行了礼,沈昭仪方才点头温婉问道:“今日请安过后,许是要去宝华殿祭拜何贵人,你们且跟在本宫身后,也能早些回来。”
敏贵人生产过后,元气大伤,又因为皇子夭折,一直郁结在心,将养了许久,也抵不过心病,身体一直不好不坏的。
叫她去宝华殿走一遭,再想起自己的往事,身心都吃不消,倒不如跟在沈昭仪后头早早回宫,她们低头谢过沈昭仪,跟着春娟一起,走在昭仪轿辇后头。
待她们一行人到坤宁宫时,难得见到了有孕在身的端婕妤。
“昭仪姐姐万福。”端婕妤语气平和,虽不是十分恭敬,却叫沈昭仪心情好了许多,她语气温和道:“快扶婕妤妹妹起来,妹妹身子重,不必这样多礼,还是快坐下吧。”
后头敏贵人和许美人也上前见礼,因着她们都知道何贵人没了,也没多寒暄什么,便依着位份落了坐。
何贵人的祭礼,由淑嫔主持着,匆匆结束。
只是朱维桢听说端婕妤又出来走动了,心里惦记着皇子身体,特意嘱咐陈新,叫他盯着咸福宫的脉案,不能叫皇嗣出了差错。
何贵人的七日祭礼过后,曾经照顾她生产的嬷嬷就被淑嫔带去了永寿宫,负责起了照顾五皇子的事宜。除此之外,淑嫔还向太皇太后提议,为何贵人母亲请了五品的诰命。
淑嫔在这方面一向是不会叫人挑出错来的,太皇太后当日发了懿旨,也算是安慰了何家丧女之情。
只是景阳宫里,相伴两年的人一下子没了,宫里老成的嬷嬷还被淑嫔带走了,独自留在侧殿梅采女心里一直不安,母亲不安,肚里的皇嗣也带着不好。
景阳宫里连着三日,叫了五回太医。朱维桢听了金宝禀报,念着梅采女身有龙胎,便让内务府先给了她美人的份例,以期望使她能宽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