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阿塞布饱飨士卒,绕过死海,向圣城进发。黎明时分,遥遥已见耶路撒冷的轮廓。正行之间,忽听前路哭声震天,道上驶来数百辆板车,看来人服饰,都是穆斯林。
阿塞布拦住一名妇人询问。那妇人惊恐不定,好似受了猛虎驱赶,只不住望向背后,哭道:“我们去礼拜,十字魔鬼便又来杀人了。这里活不下去了,快快逃命吧!”她哭得凄惨,大军闻之,无不悲愤填膺。
忽听砰的一声大响,如天雷轰然,震耳欲聋,随见火光烛天,前方已是通红。那妇女叫道:“烧清真寺了!烧清真寺了!快逃命啊!”急急奔逃去了。
距圣城愈近,耳中厮杀之声越见劲急,哭喊之声更是震天撼地,惊心动魄。想到异教徒的凶残狠毒,穆斯林人人怒火焚身,刀枪碰撞不绝。一时之间,数千骑士催马疾奔,将前队步兵阵势只冲得乱七八糟。
此次西征,赵飞歌乃是幕僚,此刻但见人马纷纭,前呼后拥,寻思大战一起,势必溃不成军,忙让阿塞布约束三军。阿塞布虽为首领,却不善行军布阵,血脉贲张,哪里听得进去?另有一事未表,原来西征途中,阿塞布曾命赵飞歌从速制造火器,以为攻城之用。赵飞歌则言道时紧务重,难以如期完工。阿塞布火急火燎,如何管得这许多,认定赵飞歌消极怠工,便以军法处置。赵飞歌本是山野闲人,素不惯被人颐指气使,虽然皈依伊斯兰,脾性却如何改得?登时反唇相讥,让阿塞布当众难堪。若非众将求情,二人势必大打出手。赵飞歌在玉龙雪山下便曾让阿塞布出丑,虽然事后重归于好,阿塞布嘴上也未说什么,却难免怀恨在心。而经此一事,旧怨重被勾起,因此芥蒂日深。
此时,阿塞布虽然明知赵飞歌所言有理,却因心头有气,执意不纳。好在马合木等人轮番相谏,阿塞布方嘴角一咧,传令重整军马,列阵推进。
豪拉所率女眷在死海湖畔守寨,并未前赴战场。凌钦霜亦在营中。他站在一座小丘上,举目西望。沉沉苍穹之下,黄沙败草,荒分外凉,火焚痕迹,四下可见。千军万马,滚滚扬烟,向火光处,渐行渐远。而那面新月大旗,逆着朝霞,散发出血一般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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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峻岭,横亘身后。山巅尽头飘起红光,衔出一轮红日。古老的城墙,宏伟的古堡,渐渐蒙上一层血色。
朝霞漫天,三军列阵,面向圣城耶路撒冷。
“英雄们,为主而战!”阿塞布跨马前行,扬鞭高呼,“谁为主道而战,以致杀身成仁,亦或杀敌致果,主将赐予谁重大的报酬!”
鼓声隆隆,新月招展,三军战士,齐声呼喊:“真主保佑,必打胜仗!”新月军分左中右三军,中军为骑,步兵分列两翼,各有所属。呼喊声中,长枪如林,弯刀似草,气势如虹。
忽听城头号角齐鸣,城门吱呀呀地开了。一彪军马直冲而出,列阵城下。尘雾之中,一面大旗飞出,旗上血红的十字鲜艳异常。前锋一色白马,马上骑士持剑带盾,重盔铁甲,一排排带盾剑士和弓箭手分居两翼,甚是精严。无论步骑,均是一色白袍。正中一名骑士袍上十字浑如血染,朝阳映照下,甚是扎眼,显见得乃是首领。
新月军磨刀霍霍,士气正盛,攻城器械也已备好。阿塞布正要下令攻城,岂料敌人竟在此时开城迎战,不觉一阵骚动。
城头战鼓轰鸣,城下骑士挥剑,以拉丁语高喊:“赐予光荣,上帝,赐予光荣。不是为我们,上帝,是为了您的名字。”
新月军不解其意,正惊讶间,一队十字军骑士以迅雷之势冲突而出,直捣左军。左军措手不及,登被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阿塞布大惊,待到缓过气来,那队骑士早已踏着一排新月战士的尸体如烟遁去。阿哈德年轻气盛,此前又连破沙盗,大是骄狂,此时受辱,更不待阿塞布下令,登时引麾下五百骑兵当先疾追。
那队十字骑士奔到城下阔地,便即转身列阵。赵飞歌心知敌人只是试探,但见阿哈德受激出战,阿塞布也不拦阻,不觉暗暗叫苦。
两军阵势尚未对圆,双方便已交手。阿哈德极为剽悍,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挥刀斩出,霎时血光飞溅,白马惨嘶。这一刀斩断了一马马颈,其势不止,咔嚓一声,又将一面十字大旗拦腰劈断。新月军又惊又喜,齐声欢呼,声震九霄。一时之间,但见场中刀剑辉映,马蹄缭乱,鲜血飞溅,甚是惨烈。
十字军骑士人数虽少,却训练有素,稍一退却,便稳住阵脚。新月军固然英勇,无奈对方身披重铠,刀枪难入,战况甚是胶着。果如赵飞歌所料,十字骑士且战且退,并不真砍真杀。堪堪退到城下,猛听一声喝令,城下箭手散于两翼,围成半弧,配合骑兵阵势,乱箭向新月阵地激射而来。
羽箭极为强劲,新月骑士虽披铠甲,亦被一箭贯穿。阿哈德前锋死伤惨重,本人也身中两箭,好在并不致命。一队十字剑士趁机冲上,便来斩马腿。新月军纷纷坠马,顿有纷乱之象。阿哈德咆哮连连,竭力约束。
新月军此番西来,人人抱定以死夺回圣城之心,虽然一时受挫,却毫无畏惧,拼死反击。此时间,又一队十字骑士如风突入阵中,剑砍盾砸,来回掩杀。只数合,新月军便趋溃乱。
阿塞布立马军前,见状焦躁难耐,怒道:“异教徒恁此猖狂!三军听令……”弯刀一挥,正要驰马奔出,却听赵飞歌叫道:“慢着。”
阿塞布一呆,转头道:“怎么?”
赵飞歌道:“兵凶战危,岂可三军齐动?”
阿塞布喝道:“大军尽出,泰山压卵,异教徒必然屁滚尿流!”
赵飞歌道:“敌军不固守坚城,反在城下与我周旋,分明有诈。若我所料不差,城头必有精兵潜伏。”
阿塞布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赵飞歌又叫道:“合蚩蛮、伊尔干,各率一百精骑,左右包抄!”
阿塞布勃然大怒,瞪着赵飞歌,喝道:“你放肆!”
新月军主力望着战场激战,早已等得不耐,闻声而动,竟欲齐出。赵飞歌眼见三军失控,举刀高声喝道:“谁敢出战,此人便是榜样!”一刀斩落,一名抢出阵前的骑士登时人头落地,血溅当场。三军为眼前场景所摄,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阿塞布大怒欲狂,一刀便向赵飞歌砍去。马合木慌忙拦住,道:“赵兄弟所言不无道理。况阵前失和,兵家大忌,首领还请三思。”
阿塞布哼了一声,眼见战场情势急转直下,亦知若然内讧,势必军心大涣,当即传下令去:“伊利古,穆汗,引步卒四百驰援!”二将得令,突驰而出。
阿哈德苦战之际,忽得援军,精神一振,喝令死战。新月军三面冲绞,借着人多势众,渐将十字骑士阵势冲散。新月军占了上风,气势大盛。阿哈德双眼赤红,更不顾肩头箭伤,弯刀轮圆,劈出之时,宛若弦月银辉,竟生生将一名十字骑士劈成两截。新月战士齐声暴喝,人人脸上写满仇恨怒火,刀枪齐出,狠下杀手。但十字军盔铠委实厚重,阿哈德虽勇,旁人却断无此神威。敌人纵然被劈坠马,一时也难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