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杀掉胥童之后并没有逃走,他们留在原地讲述为什么要杀掉胥童的原因。
“遭遇敌军的时候,胥童想都不想,丢下我们就跑啊!”
“晋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主将,极力争取担任主官,没有开打就抢先夺路而逃。”
“我们后面去找胥童,他各种推脱,死活不肯认错。”
“这样的人配活在世上吗?不杀掉,下一个被害惨的就是你们!”
那些话很容易引起中小家族的共鸣。
有人开始喊:“杀得好!”
随后便有人附和:“该杀!”
谁不知道胥童是晋君寿曼的头号宠臣呢?他们更加应该清楚一点,遇敌夺路而逃的胥童不会遭到有力处置,乃至于后面会因为受宠还有统兵作战的机会。
没有人愿意摊上那么一位主将,谁不怕被害惨了,偏偏后面没有地方说理,一丝半毫的损失都无法得到弥补。
楼令刻意走近了观看。
周边的人看到楼令之后,一个个闭嘴噤声。
怎么说呢?楼令担任过司马一职,在他的手上完善了晋国的军律,一定会有威慑力留存下来。
“司马……,不,中军尉!”动手的三人,其中一人慌忙对楼令行礼,迟疑声道:“这……”
楼令就是过来看一下胥童有没有死透,发现还有抢救的可能性,会待在原地拖时间到胥童真正咽气为止。
遭到乱剑攻击的胥童,他的状况看上去很惨,身上满是窟窿与切开的伤口,睁开的眼睛变得灰蒙蒙。
那个“灰蒙蒙”不是一种修饰词,纯粹就是践踏起了尘土掩到眼睛,人死后没有闭眼,眼眸有了尘土。
“还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楼令认为被胥童害死的几百晋军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那可是对阵白翟,但凡主将有点用,哪怕最终得了个战败的下场,己方阵亡几百人,怎么都能拖至少两千白翟人陪葬。
结果是什么?胥童遇敌先逃,导致全军出现大乱,原本还有晋军在抵抗,后面被勒令立刻后撤又让战线崩溃,才导致出现阵亡四百余人的情况。
楼令蹲下去,伸手摸向胥童的颈动脉,确认已经死亡才站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楼令将手指粘上的血迹抹在那三人其中一人衣服上,随后迈步离开了。
死人而已,哪天不死人呢?每一天都有人寿终正寝,病死,各种意外而死。
战争状态之下,人命显得更加犹如草芥一般。
“要是司马仍旧由中军尉担任,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情。”
“是啊。”
“幸好中军尉已经不是司马。”
“是吧?”
“不过……,现任的司马那样,谁都要惶恐自危了!”
“这话你也敢说?”
这一下,郤犨尸位素餐的名声算是要坐实,以后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只不过,郤犨极可能根本不在乎,反正他取得什么成就,取决的是郤氏有多么强大。
现实就是那样,自己不要脸,家世背景又足够好的人,名声真的对他们影响甚微,无论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他们总是能够接着奏乐接着舞,顿顿山珍海味吃不完。
只有地位受到动摇,家世背景扛不住,名声才能够显示出一些作用,充当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楼令来到智罃的营帐外,自然有人向里面通报。
“胥童死了。”楼令进去看到智罃,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件事情。
正在处理公务的智罃抬头看向楼令,惊诧问道:“你杀的?”
楼令直摆手,说道:“是死于仇杀。”
关于胥童统兵作战期间做了什么,事实上早就传开了。
那是胥童德不配位所导致,一个国君宠臣可以统兵作战,不知道使得多少人嫉妒。
有多少人嫉妒就有多少人怀恨在心。听说胥童出了丑事,那些人一定会尽力传播出去,用这种方式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不是,你怎么认为我会为了郤氏杀掉胥童啊?”楼令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智罃继续处理公务,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欠了郤氏,总该找机会报答。要不然像……”,忍住没有说出名字,继续往下说道:“不是无法避开,谁愿意跟他相处?”
说得是栾书吧?
矛盾的地方在于,旬氏现在跟栾氏穿同一条裤子。
现在的晋国有两个典型的人物,一个是知恩图报的韩厥,另一个恩将仇报的栾书。
那两个榜样显得非常极端。
韩厥为了报恩,不惜一再损害自己家族的利益。在这个先家后国的时代,愿意损害自家利益去帮助他人,不止是难得,更是成了一个显眼包。
得到郤氏尽力扶持的栾书,他却是恨不得郤氏马上灭族。
也就是楼令明确知道不该问,要不然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智罃,旬氏明明知道栾书是怎么样的人,怎么敢与之穿同一条裤子。
看智罃的反应,他很明显知道栾书的为人,并且对栾书没有丝毫的好感。
“你过来是?”智罃有些不明所以。
楼令却是低叹了一声,说道:“有人不想我做中军尉该做的事情啊。”
刚才,栾书见到楼令的第一时间,不是给楼令补充了一个“师”的兵力吗?
晋国的中军尉并不需要统兵作战,只要管理好各部上交的俘虏与战利品即可。
更早之前,同样是栾书给楼令下拨了部队,还给了出战的任务。
所以,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栾书用自己的权利在干扰楼令做好本职工作,额外给派了活。
如果是军功为重的时代,有战功才能够升迁,有那个实力当然是参与作战任务,功劳会来得快一些。
关键在于当下的时代不是那样子啊!
智罃迟疑问道:“你是想我出门找家主,再由家主去跟中军将说说?”
楼令摇头,说道:“哪能够让舅哥为难。”
这一下,智罃不解了。
“我过来,是想问一问秦军那边的情况。”楼令说道。
事情是明摆着的。
栾书接下来还会给楼令出战的任务,后面抵达的楼令却是对情况完全不了解。
临时抱佛脚发生在军事上会显得很致命,有渠道能够了解相关情况,最好是及早去进行了解。
智罃的为难消失不见,停下手头的工作,为楼令介绍当前的情况。
总得来说就是没有太特别的事情可说。
晋军这边从白翟主力所处的位置,推断出秦军可能的所在,一找还真找到了秦军主力在哪里。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针对秦军而来,短暂的商讨过后,栾书带着两个没有满编的军团过来了。
当下的态势是,晋军的中军已经开过去跟秦军交战,双方处在一种互相试探的阶段;晋军的下军由韩厥统率,他们待在战场的西北方向,等着白翟过来支援秦军。
“这么说,中军对秦军,下军对白翟人?等待下军击溃白翟人,再对秦军形成包夹?”楼令进行总结。
智罃笑着说道:“你说得没错。”
私底下,智罃对楼令的敏锐感到非常吃惊。
那些看似很容易看明白的战略部署,没有一定的见识和一颗聪明脑袋,不是谁都能看的出来。
人聪明和见识广,还要对军事不陌生,要不然一样看不出来。
智罃很确认楼氏没有什么传承,一切都是在楼令这一代人才开始进行积累,吃惊的地方在于楼令进步太快了。
然而,谁都不知道的事情是,并非楼令进步快,他只是地位低的时候不想表现。
“你被划拨到了哪个军团?”智罃问道。
楼令摇头说道:“中军将只是给我划拨了一个‘师’的兵力,没有告知归属哪个军团。”
这种安排最为尴尬。
同时,栾书没有给楼令明确的划分,成了“游离”状态的楼令可能完全没事情做,也有可能比谁都忙。
智罃问道:“我找中军将,将你安排在下军?”
楼令就是这个意思。
有明确的划分,起码不用被提溜了。
再则,下军这便是韩厥为下军将,智罃为下军佐,楼令两人都能够说得上话,起码让楼令不用担心被坑。
智罃说行动就行动。
只是,智罃行动之前,他需要带楼令去见韩厥,将事情讲清楚。
韩厥当然跟智罃在同一个营区。
而楼令先找智罃,再跟着智罃去见韩厥,很符合当代亲亲相互的定律。
“当然没有问题。”韩厥某种程度来讲还算是求之不得。
毕竟,楼令不止个人武力值极高,统兵作战的能力也一再得到证明,哪一位军团长不希望麾下能征善战的人更多一些呢?
后面的事情却是比较出人意料,栾书不管是用什么理由或说法,反正是拒绝了韩厥和智罃的提议。
同时,栾书仍旧没有确认楼令到底是归属在哪一个军团的编制之下。
“他想干什么啊?”楼令真的没有品懂。
没有将事情办成的韩厥和智罃同样不懂,他们后面有些羞愧,不怎么愿意见到楼令了。
说来也是,信心满满去办一件事情,结果却是没有办成,换成谁不会尴尬呢?
在那种情况下,楼令只好先担任本职工作,每一天接收各部带来的战俘与战利品,再随时等待出战的命令。
中军与秦军已经进入到正面交战的阶段,双方的营寨最近处相隔不足十里,每天清晨互相出营列阵交战,傍晚时分各自收兵回营。
那种交战模式之下,当场阵亡的人数远超猝不及防的遭遇战,产生的俘虏却是数量极少。
“秦人的发冠歪斜,后脑勺大多有辫子。不少干脆就是披头散发。这就是胡化了的证据吧?”楼令肯定要进行巡视。
诸夏的小语种太多,楼令无法单凭语言去分辨某个秦人来自哪里,只能从打扮与发型来进行辨识。
能够束发的秦人,起码有点文明气息。
披头散发的秦人,多数就是被融合进秦国不久的狄人或是戎人。
“前方是怎么个交战方式?”楼令对当代的秦国非常好奇。
诸夏文明这一边,最先武装大批骑兵的国家还没有出现,日后率先使用大量骑兵的是赵国,将骑兵应用得最好的却是秦国。
赵国的骑兵被称为塞外边军,他们一般是打正面作战。
秦国的骑兵则是被应用在切断敌军粮道,以及进行各种干扰敌军方面。
在马蹄铁、马鞍、马镫成熟之前,讲实话就是骑兵打不了正面。
又或者说,突骑兵与重骑兵出现之前,用骑兵去正面破阵显得太奢侈,且不一定能够冲破步兵组成的军阵。
作为晋国中军尉的楼令,他面对比较繁琐的工作是在给敌军贵族阶层相应待遇上面,其余倒是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
因为相关工作的因素,楼令很难免需要跟担任“侯奄”职位的人打交道。
中军目前的“侯奄”的便是栾黡。
不用猜,那就是栾书的任人唯亲,在当代显得再是正常不过了。
以楼令对栾黡的了解,不认为栾黡有能力担负起“侯奄”的相关工作。
一再接触下来,楼令也看出真正干活的并非栾黡,他们是来自栾书的家臣。
“挺合理。”楼令真心这么觉得。
栾黡是栾氏的宗子,他的能力不足,有人进行帮衬,只要本职工作不出错,谁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呢?
这种事情只能羡慕,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没有得到出战的命令,每天只是做接纳工作,再用“侯奄”那里获得供应战俘吃喝的物资,类似的日子让楼令过得并不无聊。
“有没有对你有所表示啊?”栾黡一边说,一边眨眼睛。
话都说得那么明白,楼令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那种事情还真有!
什么事情?就是各部在上交俘虏或战利品的时候,明示或暗示将给楼令什么好处,恳求进行记录的时候更明确一些,战俘的品相与物资的种类写清楚。
楼令暂时不知道能够得到多少好处,能够确认的事情是不会光辛苦。
“祁氏大概是恨死你了?”栾黡这个人什么话都敢讲,显得没有丝毫的忌惮。
那可不是吗?祁奚当了十多年的中军尉,为了将位置传给祁午都搞出那种操作,结果中军尉落到了楼令手中。
那十多年的时间,祁氏从一个小家族发展成为中等偏上的家族,以发展速度来说极快了!
楼令对栾黡进行斜视,等待着下文。
栾黡眼巴巴地看着楼令,只差做出一个搓手的手势,或是张口索要好处了。
“老子老奸巨猾,很要命的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儿子性格乖张又贪婪成性,尤其不懂做人。”楼令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搞得栾黡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都看不到栾氏的未来能够有多好。”楼令才不愿意视作在诅咒,纯粹猜测栾氏的将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