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令并不喜欢意外,哪怕是一个惊喜。
或者说,没有人喜欢意外,只是多数人喜欢惊喜。
作为一个国家的高层绝对不喜欢惊喜,因为惊喜就代表着事情,它的进展没有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计划在进行。
黑夜里突然有一道火龙点亮,沿线的楚军一部分被点着,楚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前线将士疑神疑鬼之下败退,后方的人不敢再往前冲,晋军取得了胜利。
只是这一场胜利对晋军来讲并不完美。
“我原本可是打算坑掉至少三千楚军啊!”楼令知道凡事可能出现意外,心情还是十分不美丽。
意外的产生让楚军撤去,今夜的战事也就落下帷幕。
正在燃烧的不止有事先浇了火油的沟渠,战场各处点燃篝火,还有战后遗留在地上的火把在燃烧。
由于这一片区域只有该处存在火光,外围二三十里之外都能够看到这边的火光,使之成为黑夜地面上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主力距离这边约有一百五十里。这点距离急赶一个白昼就能够抵达,只是楚军主力被我军主力死死咬住。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尝试歼灭子革所部?”郤至当然想要干大事,当前的大事莫过于争取在己方主力到来之前,吃掉楚军的这一支偏师。
楼令却是有不同意见,说道:“且先不提有没有可能吃掉子革所部,一旦他们被歼灭或被击溃,势必会让楚军选择从其它路线撤离。”
郤至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该怎么说呢?
事情没有真正发生之前,一切只能进行猜测。
假设他们真的能够吃掉或击溃子革所部,楚军主力从其它路线撤离,接下来的战事恐怕就跟他们无关了。
要是子重选择从其它路线撤离,很大可能性是跑得漫山遍野都是,晋军也只能分散去追击,谁都难以估测追击的效果,可能是消灭或俘虏很多楚军,也有可能取得的收获极少。
但是,楚军主力仍旧选择走“鄢陵”这一条路线,起码晋军能够从南北夹击楚军。
当然了,爆发了一场战争,没有真正分出胜负之前,没有谁敢百分百预测出结果,只是从目前来看晋军获胜的概率很大。
郤至听完楼令的阐述,说道:“那就耗着。”
这一场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分布成为两个战场,一个当然是两军主力的撕咬,另一个则是“鄢陵”这边的交战。
从战争的态势来看,无疑问就是以晋军为首的联军占优,后路被断的楚军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晋军为首的联军既然已经取得优势,该做的事情是让优势保持下去,着实不该想要搞什么新花样。
楼令明白上述那一点,能从郤至的反应察觉到人心不足。
有了很多,还想要更多,属于人之常情。
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减少将事情办砸的概率,真的就取决于理智了。
楼令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很理智,有了明确的既定目标,只要事态不发生太大的偏离,己方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很难接受什么军事上的灵光一闪或灵机一动之类。
事实上,两军进行较量,只有劣势一方才需要冒险,胜势一方则是更需要保证交战进程按照预设计划进行。
翌日的一大清早,刚刚吃完朝食的楚军就急不可耐发起了进攻,早有准备的晋军当然是严阵以待。
双方再一次围绕着防线展开激战,来来回回争夺沟渠的控制权,使之沟渠内积满了人体流出来的血液,周边躺满了尸体。
这样的交战持续了三天,到第三天之后,晋军主动放弃第一条防线。
而在第四天,子重统率的楚军主力已经抵达。这也是郤至和楼令为什么会主动弃守第一条防线的原因。
“一百五十里,楚军主力走了四天。他们一路上丢了六万多人,伤亡可谓异常惨重。”郤至刚刚从己方主力来人那里听到情报。
那是子重命令郑军、陈军、蔡军等等附庸的军队阻击以晋军为首的联军,楚军拉开距离没有多久,郑军率先向联军投降,其余南方的军队很干脆一哄而散,逼迫子重不得不抽出部队继续阻击,总体的损失才超过六万。
“子重的主力再加上子革这一支偏师,楚军还有十四万的兵力。楚国本土一定会派出援军,他们的总兵力极可能再一次达到二十万以上。”楼令很密切在关注楚国本土的消息,暂时只收到楚国庙堂对北上两支军团被困出现哗然,其余的消息还没有传回。
郤至先“哇呜”的一声,再说道:“要是这一次楚军再败,他们至少三年内很难与我们争锋了。”
讲实话,楼令刚才有被那声“哇呜”吓一跳,甚至怀疑郤至是不是被魂穿了。
有那种怀疑的楼令盯着郤至一直看,看得郤至困惑又不自在。
“我说错了什么?”郤至问道。
古人表达诧异,一般是用“嗟呼”这样的发音。
楼令笑着说道:“天王盖地虎?”
郤至一脸的莫名其妙。
“此生无悔入华夏……”楼令自顾自说道。
郤至开始有点愤怒了。
“没事。”楼令新老两种暗号都尝试了,没有得到丝毫的回馈,开始讲正事,说道:“楚国的杂兵根本死不完,要看这一次北上有多少精锐。”
说起来,楚国跟沙俄或苏联……,或者说沙俄或苏联跟楚国很像,无论折损掉多少兵力,很快就能拉出更多的兵力,看着就像是兵源永远不会枯竭。
这种兵源不会枯竭肯定不是真的,纯粹就是整体意志足够坚韧,物资可以保证跟得上,国家高层又硬得下心肠。
楼令见郤至没有说话,继续说道:“今年北上的近二十万楚军,至少我们遭遇的楚军,他们的素质比较不错。要是楚军主力也是这般的素质,哪怕未来楚国不退缩,我们会打得很轻松。”
精锐被消耗掉,补充的兵源素质也就堪忧,需要时间去沉淀,杂兵再慢慢变成精锐。
既然子重带着楚军的精锐抵达,晋军的主力肯定也到了。
只不过,晋国下军和主力,包括来自列国的一众小弟部队,他们被楚军从中间隔开,两处相隔最远三十里左右,最近的距离也有十三里。
那是子重的脑袋没有发昏,将楚军集中一处。
子重在北边亲率八万楚军用来挡住郤锜所率的主力以及一干联军,六七万楚军则是划拨给了子革麾下,等于仍旧是两支楚军,只是不再各自为战。
在楚军主力抵达之后,子革却是没有再对晋国下军发起攻势,转为开始构筑和加固营盘了。
北上的楚军面临的形势很不妙,以兵力对比而言,剩下十四五万的楚军面对数量超过二十万的联军,兵力不但处在劣势,后路还被断掉,甚至在遭受包夹。
这种状况之下,楚军确实应该暂时放弃打通道路,最佳的选择就是固守待援。
所以,轮到晋军该一再主动出击了?
“中军将命令我们牢牢钉在原地,攻势由他们进行。”郤至放下刚刚收到的文牍,问楼令,道:“要不要把宋军召唤回来?”
宋军还在围攻蔡国都城。
从郤至和楼令收到的战报来看,蔡国都城的守军抵抗很顽强,宋军并未取得什么实际进展。
“合兵一处吗?”楼令反问。
郤至说道:“楚国一定会发疯!宋军害怕出现损失,让华元独自领兵在外,他虽然不敢带着宋军逃跑,消极怠战却是极有可能。”
当了几十年老大的晋国,其实对一众小弟面对什么情况会做出何等反应,基本上能够做到心里有数。
楼令当即说道:“那让宋军放弃攻打蔡国都城,过来与我们会合。”
郤至开始书写命令,写好之后封盒涂泥盖印,再让心腹前去传达军令。
“可惜了,吴国暂时不是我们的盟友,不然……”楼令说到一半停下来。
郤至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刚刚说到一半停下来的楼令,继续说道:“楚国再次集结部队北上,来少了没有作用,一定不会低于十万。他们一下子动用三十万以上的兵力,国内一定非常空虚。我们应该让吴国知道楚国的本土很空虚。”
吴国还不是晋国的盟友。
可是,并非需要是盟友才能够配合。
有极大野心的吴国,他们本身就跟楚国不对付,知道楚国内部空虚,哪有可能不想占便宜?
当然,楚国一定会防备吴国,只是单纯防备跟实际产生大战是两回事。
涉及到国家层次,光是郤至和楼令有好主意可不行,需要得到来自郤锜的认可与执行。
他俩也就派人去跟郤锜进行汇报与建议,来来往往隔空对话了两天,建议最终被郤锜否决了。
“这可真是……”楼令得知郤锜拒绝,一时间失去语言能力。
郤锜为什么拒绝?他觉得晋国根本不需要吴国,又认为吴国想偷袭楚国,不用晋国去通知或邀请,一样会偷袭内部空虚的楚国。
那是吴国先无视晋国的好意,乃至于用自号为王来回应晋国的好意,给晋国留下来极坏的印象。
另外就是,今年晋国与楚国再次交锋,看形势进展就是对晋国有利,可能让郤锜心满意足或心态膨胀了。
“这样搞下去,别说是扶持吴国,可能连疲楚之策都要被彻底搁置了。”楼令根据郤锜的性格,有一定的心理预估。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性格,而性格将决定做事的风格。
郤锜是一个性格异常高傲的人,意味着在他执政下的晋国,国家展现出来的风格绝对是充满霸道与傲娇。
“我可以私下派人到吴国散播楚国内部空虚的消息吗?”楼令可以偷偷做,却是开口问郤至了。
郤至用沉默来应对。
楼令看到郤至沉默,知道该怎么来做了。
毕竟,郤至是郤锜的堂弟,他还是郤氏小宗温氏之主。
在郤锜拿出决定之后,哪怕郤至再不满也要执行。
因此,郤至认为楼令的建议很好,心里也非常同意,无法开口进行赞成,不反对就是支持。
楼氏在很多国家都有人员在活跃或是蛰伏。
这一次,完全就是楼令舍己为人,动用家族的资源来为国家服务了。
他们这一边处在僵持阶段,两边只是小打小闹,更多的时间用在构筑防线与加固营盘上面。
两边的主力每一天都在进行大战,一天产生的伤亡加起来最少也有数千。
尽管春秋中期几乎每一年都会爆发战争,像是这等烈度的战争却是极为少见。
参与其中的列国,小国先是受不了,后面连强国也哀声哉道。
郤锜无视盟友的哀嚎,强硬要求他们每一日出战,搞得一众盟友怨气很大。
现下,楚国看上去情况很不妙,晋国则是如烈阳一般,列国即便是对郤锜再不满也不敢发作。
只是,一旦形势出现变化,哪怕晋国没有大败亏输,只要稍微出现颓势,积累了相当多不满的列国,他们恐怕就要有所动作了。
面临生死存亡的楚军,他们从上到下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坚韧,对此晋人或其余国家人并没有丝毫意外。
“楚人本就是那样。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早就灭亡了。”郤至对楚国有相当的了解,说道:“开始之初,楚国不过是一个小方国,灭国五十余才有现如今的疆域。他们既然敢问鼎轻重,自然是有所依仗,乃至我中国前所未有的大敌。”
楼令听到“中国”这样的字眼并没有感到惊讶。
西周之初,周王室就多次在各种场合使用过“中国”来自称,甚至在很多的礼器铭刻上能够看到文字。
“楚国本土传来消息,他们再次集结十二万大军,已经在‘郢’进行誓师,由楚君带病亲征。”华元完全就是交友广阔,有人主动告知情报。
很重视情报的楼令暂时没有收到消息,问道:“准确吗?”
华元信誓旦旦地说道:“哪能有错!”
“对了,听闻你家的医匠已经是楚国大夫,随同楚军一起出征,随时看顾楚君周全。”华元说道。
自家医匠成了楚国的贵族,楼令能不知道吗?
所以,华元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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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直很困,偏偏睡眠很混乱,老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