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只是做了和您一样的事情而已,这难道有什么罪不可赦的吗?”
面对对方戏谑中又带着点挑衅的表情,艾格妮丝心头原本渐渐熄灭的火气,又腾腾地往上冲,甚至让她疲惫的身躯陡然又精神了起来。
这个女人,好让人火大!
这下她不怀疑对方就是玛丽亚了,因为玛丽亚确实就是如此刻薄,轻易就能够把任何人惹得火气上涌。
“我们不一样!”艾格妮丝瞪着‘玛丽亚’,然后大声回敬,“我侍奉陛下,是因为陛下需要我,作为臣仆我在履行我的义务,我从没有欺骗或者魅惑过陛下,而您呢?您鬼鬼祟祟地隐瞒自己行踪,耍弄各种奸计,为的只是勾引别人家的丈夫,您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了?难道不是您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些事见不得人吗?”
接着,她又忍不住再加了一句,“还有,难道您不明白吗?陛下所看重的,只是因为您有着和您姐姐同样的脸,他并不是迷上了您,只是想要借此重温旧情罢了!您只是被当成了一个影子,一个道具!如果说我可悲的话,那您只会比我更加可悲!”
艾格妮丝向来就性子直,这下又处于非常生气的情况,因此她的回应可谓是难得的尖刻,掷地有声。
虽然知道艾格妮丝这是在骂玛丽亚,可是苏菲却感觉自己也被戳中了,心里也陡然抽痛起来。
这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
奸计?魅惑?自己和艾格隆之间,哪有过这些玩意儿?
搞清楚,到底谁先来的好吗?
倒不如说,自己是因为受了这么多苦之后心胸开阔了一些,所以才能够为大家着想,主动接受这种见不得光的私下幽会,放以前的话,早就当面把她们都气死了。
哼,好一个野丫头,现在你摆出这副样子来居高临下指责我,你真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吗?
“瞧您说的,搞得好像自己忍辱负重,被迫爬上陛下的床一样……我看您不也是挺享受现在这种待遇的吗?而且您的家人们,也一个个攀附上陛下,指望着飞黄腾达呢。”盛怒之下,苏菲的表情也越发讥讽了起来,“艾格妮丝小姐,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既一边伸手拿好处,一边又道貌岸然摆出一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这些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样子……恕我直言,这可一点都不好看呢。如果是我的话,既然都已经得到这么东西了,我会学会察言观色,装聋作哑,在刚才撞见陛下好事的时候,自己乖乖学会视而不见,这样您保住自己名位的时间也许会更长很多哦……”
不愧是玛丽亚的孪生姐姐,苏菲刻薄起来的时候,同样能够轻易就入骨三分。
本来就精疲力尽的艾格妮丝,被苏菲这么一呛,一时气急攻心,差点昏倒在地上。
最伤人的往往是真话,而她之所以如此生气,恰恰是因为苏菲戳中了事实。
在家人们飞黄腾达、在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公爵之后,世人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真的是个无心于富贵的人呢?艾格妮丝知道,哪怕自己表现得再怎么淡薄,恐怕在许多人眼里,这也只是一种“高级技巧”罢了,而自己面对这种质疑却永远百口莫辩。
那些一心只有私利、整天投机钻营的人,根本不会关心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所以反而可以活得很滋润,一辈子无忧无虑,但是艾格妮丝并非如此,所以她的心理包袱很重,只是因为之前所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个,所以伤口并没有疼起来而已。
而这一下,她是明确无误地被戳中了。
盛怒之下的艾格妮丝,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准备动手,用物理定律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牙尖嘴利的玛丽亚公主了。
可是,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让她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玛丽亚就算再怎么样任性妄为,她终究是巴伐利亚王室的公主,自己贸然动手的话,万一打出了个好歹,那么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如果因此影响了两国关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们又该如何自处?
换句话来说,面对她的时候,就连特蕾莎皇后都有点投鼠忌器,更何况是自己?
苏菲已经察觉到了艾格妮丝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可是她毫无畏惧,甚至饶有兴致地继续开火,“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艾格妮丝小姐,你刚才又何必执意撞破我们,扫我们的兴呢?难道多等个几分钟不行吗?现在好了,大家都面上尴尬,而这对您又什么好处呢?您甚至都不敢冲他发脾气,那您还能够做什么呢?”
尽管明知道玛丽亚肯定是在散播歪理邪说,可是看她这么淡定从容振振有词的样子,却一点都看不出心虚来,而满腔怒火的艾格妮丝,则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陷入到了难以发泄的窘境。
“你在胡说什么?!”她咬着牙问。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想要阻止什么事情发生,那一切都已经晚了,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而如果您还想要挽救什么东西,那么您就应该注意下方式方法,毕竟陛下无论再怎么宠爱您,也不会允许您对他指手画脚。”苏菲冷笑着回答,“也许我的这些话不中听,但想要常伴在君王身边,本来就是一项辛苦的工作,不认真点可不行啊。”
艾格妮丝没有在意她的这些歪理,她的注意力放在了“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这句话上。
然而,她顿时就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无力感。
是啊,他们都已经来这儿好几天了,难道不就是什么都做完了吗?
自己撞破了他们依偎在一起,可是更不知羞耻的事情他们肯定也做了多少遍了……
一想到这里,连她自己也感受到了悲凉和荒诞,因为自己的气愤毫无意义。
所以,你又能阻止什么呢?又能挽救什么呢?
陛下的任性,还有这个女人的放荡,都是出自于他们的天性,自己连自身的命运都难以掌控,又能如何去阻止呢?
想到了这里之后,她突然连愤怒都好像失去了力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出何种回应了。
也许,不回应更好。
“说到底,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们只是心情好一起过来度个假而已,我们既不想要打搅谁,也不会侵犯到谁的利益和地位,只是看看风景图个开心罢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看到艾格妮丝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苏菲也没有再添油加醋,只是平淡地做出了结论,“您如果担心我会去大肆张扬,那大可不必,毕竟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没有几分光彩……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
这时候的艾格妮丝,已经发现了,自己比口才完全比不过玛丽亚,再与她进行口舌之争,非但不能让她破防,反而会给自己添更多的堵。
“也许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拿你怎么样,毕竟我们都不光彩,但有一个人有资格。”艾格妮丝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对你使用暴力,但是我要把你押送回去,让你的欺骗和狂妄无所遁形!”
“您是指特蕾莎啊?”苏菲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接着,她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微笑了起来。
“所以,让我猜一猜,是她把您叫过来的吗?哎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您可能就在无意中当了别人的探路石了啊,而您却不自知呢。”
“少在这儿巧言令色!”艾格妮丝现在是恨透了玛丽亚,所以根本就不想听她的任何风凉话。“皇后陛下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如果换我的话早就把你狠狠教训一顿了!”
……我要是告诉你她做得更过分,你会不会很惊喜?
苏菲犹豫了一下,为了保全自家妹妹(同时也是现在的自己)的脸面,还是决定没有把玛丽亚一生的耻辱说出来。
“要是能赶我走,她早就做了,不过我看现在她是办不到了。”苏菲微笑着撇了撇嘴,“其实,我劝您最好帮我保密算了,这不是为了我好,而是为了她好,何必让她白白伤心伤神呢?”
苏菲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在艾格妮丝听来,这就是狂妄而且不知廉耻的表现。
“你怕了吗?怕也没用,我一定要把你抓回去,让你的恶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随便您,您想怎样都行,我都能接受。”苏菲愉快地摊了摊手,显得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我之所以鬼鬼祟祟,是为了他,同样也是为了给你们留点脸面,如果你们真的不要,那我也不介意。”
要说完全不介意,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苏菲就没有从特蕾莎那里占到过什么便宜。
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是非,也不是一句“她对不起我”就能够说清楚的,至少苏菲现在对她,也不是完全的恨意了。
只是,苏菲向来就是如此骄傲的性格,她不想对艾格妮丝服软求饶。
对她来说,能避开特蕾莎最好,但如果非要和特蕾莎对垒,她也不会有半分畏惧。
说完之后,她又貌似关切地看了一下艾格妮丝,“不过,不管要不要抓我回去,最好您先休息下吧,不然的话,恐怕会累到病倒的。”
艾格妮丝当然不会领情,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她,此刻也确实不想再跟这个可恶的女人多费口舌了。
“想逃的话你尽管试试,反正我一定抓得到你。”她又威胁了‘玛丽亚’一句,然后转身向着宅邸内走去。
她不想去主人的卧室,因为她知道,那里一定有着大量不堪入目的凌乱痕迹,所以她随便找了一间有床的客房,然后拖着疲惫身躯躺了上去。
就在躺上去的一瞬间,无边的倦意,夹杂着委屈,不解、无奈和怨恨,最后化作了一滴无色透明的泪珠,从眼角轻轻地滚落,然后她下意识搂住了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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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疾驰,艾格隆终于在拂晓时分赶回到了枫丹白露宫。
皇帝陛下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风尘仆仆地结束了休假然后赶回宫,这让外面警戒的卫兵们一阵惊愕。
艾格隆知道,很快他的反常举止就会传出去,然后,引发这种“反常”的具体原因,也会立刻传开,先是巴黎然后全国人尽皆知。
但是这不要紧,他现在回来了,而且他手里还控制住了权力的核心枢纽。
他并不会被这一次冲击所打败,恰恰相反,他反而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再继续去清算自己的政敌们,让他们得到惊碎自己好梦所应得的报应。
事实上,除了第一时间他本能地勃然大怒之外,现在的他反而倒是极为冷静,又恢复了往日的风范。
回到家里之后,他很快来到了平日里办公的书房,而得到了消息的特蕾莎,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书房和自己的丈夫见面。
隔了几天重新再会,夫妻两个各怀心事,一时间竟然相对无言。
“现在情势怎么样了,特蕾莎?”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终于开口询问。
“现在这边一切还好,巴黎也非常平静,政府那边每隔几个小时都会派人过来,告诉我们任何新的消息。”特蕾莎轻声回答,“塔列朗亲王和苏尔特元帅都向我保证,绝不会出任何乱子。”
听到这里,艾格隆松了口气。
毕竟,对法兰西这个国家来说,只要巴黎不出事,其他的其实都不足为惧。
剩下的只是平定乱事罢了,而且看样子,他根本不必付出多少代价就能做到这一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动,其他的要员,我都让他们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表现出镇定的样子。至于基督山伯爵,我收到消息之后就把他召了过来,并且让他常驻在这里,等候你回来之后差遣,他现在在休息。”特蕾莎又小声补充。
而这又让艾格隆定下了心来。
在这个时候,他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可信的心腹来随时听侯调遣,而基督山伯爵显然是就是不二人选。
他发现特蕾莎一切应对措施都很妥当。确实不失皇后之风范。
“那就把他叫过来吧,我有事要交代他。”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让人叫醒他。”
然后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
“玛丽亚在那儿吗?”尽管她知道这么做很不妥,但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艾格隆先是一愣,然后又犹豫了一下。
可是,现在又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呢?难道还能把艾格妮丝灭口了不成?
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吧。
最后,他只能心一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答案。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