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颜是不打算留的,但其他姑娘各自有各自的考虑。
水仙说:“昨儿姐妹们还在说,客人是一日一日的少,妈妈给的吃的也是一日一日的少。该不会饿死我们吧。大家伙能有什么考虑,外头的流民都在往南方走,听说南方雨水多,总不至于太差。”
“可这些都与我们没关系,一群弱女子,今儿出去了,明儿就回不来了。”
哪个女人敢在外头行走的,就算是结伴的也不敢呀!
“这样活着不过是熬着自己混混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长颜轻叹一口气。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活着就很不错了,哪能去想人生的意义。
“杏儿,能讨个生活就不错了。”
她们能活着,在楼里也不是全无盼头的,没盼头是活不下去的,也就指望从良了。
“活着怎么这么难……”
“可不是嘛……”
但求生是生物的本能。
长颜与她聊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些温馨的事情,引得水仙回忆她开心的日子。
等她能站起来了,再去找点吃的,再去林子里把二妞找到。回过头来,看看能不能带走几个姑娘。
这窄巷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个。旁边呢,原本还有两个,今儿咽气了,给拖走丢了。
等水仙进去了,长颜才拿出银针给自己扎了几针激发激发药效。
这里的隔音并不好,偶尔能听见男子满嘴荤话。
入了夜,倒是凉爽几分,不那么热了。
长颜爬起来,将剩下的药给捣了,制成药丸。虽然制成药丸的药力没那么好,可后面的日子喝水都困难,药丸更适合现状。这楼子虽然有水井,正值缺水的时候,老鸨派了人看住了水井,带病之躯,有内力也难以发挥出来。
姑且退而求其次,过两天吧。再去拜访拜访一下乡绅老爷,把后面的事情着落了。
长颜为了更好的恢复,又一头扎进了医术的学习中。学习医术是很考验人的,所谓的考验不仅在于对病症的精准把握,更在于能否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这个实际情况是指他所处的环境。
熬一熬时间过的快,学习也是如此。
现在活着艰难,平水县又只是一个下县,大家的生活都不是很好,一有天灾,就物价飙涨。原本二十文一斤米,现在涨到了七十四文一斤,足足涨了三倍多。手上有余钱的少了,来楼子里的就只有地主家的纨绔子弟了。
这些纨绔子弟扳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楼里清净了许多。姑娘们都没事情做,于是,没事情做的她们便来和长颜聊聊天,好歹不叫得了病的姑娘过于凄苦。
一时间,长颜所在的小巷子还挺热闹的。长颜也将楼里二十四位姑娘摸了个清楚。年纪大的有二十六岁,不出意外,她会接老鸨的班,重复老鸨做过的事情。年纪小的,只有十岁,十岁照理说是不收的,老鸨最喜欢收十三岁的姑娘,水灵灵、嫩生生的,可以马上接客。十岁的丫头太小了,买来又不能给她挣钱,她还要给她一口饭吃。稍稍压了下价,给了八十斤的粮食,让他打了两桶水。
可这叫如意的小丫头模样很水灵,长开了一定是个大美人,现在天灾又严重,老鸨用两斤米换的。这小丫头很喜欢凑在大家中间听大家伙聊天。
今天吴老爷家里在办流水席,便找到老鸨,把姑娘们都喊过去伺候客人。
楼里一下子更清净了。
小丫头趁着看水井的人不注意,拿过木瓢舀了一大瓢的水,轻手轻脚的走过院子,开了后门,出去了,她双手拿着木瓢递给长颜:“姐姐,你嘴唇起皮了,快喝水。”
“谢谢如意。”长颜确实也渴,这么热的天,一天连半碗水都没有。有这小半碗水,还是老鸨看她气色好一点了,不像断了气的模样,觉得她能熬过去,才给了这小半碗水。
长颜喝了水之后,感觉好很多。如意又赶紧把木瓢还了回去。她蹑手蹑脚的回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筒塞进了被子里:“姐姐,入夜了没人的时候喝。”
这可是她观察了好几天,趁着看水井的人不注意才打的。
长颜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辛苦你了。”
如意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长颜的衣服,看见她身体上的红色斑点,手缩了缩,她有点怕:“姐姐,我以后也会得这个病吗?”
听其它姐姐们说,进了楼的姑娘,得不得这个病只能看运气。
运气不好的,得了这个病,是不会有人给你治的,只能靠自己熬,熬不过去,尸体丢乱葬岗,这就是一生了。
长颜轻轻道:“是可以不得的,伴侣干净,你会少得很多病,但在这里的姑娘是没有伴侣可言的。”
如意盯着这红斑点看了很久,直到看到自己想呕,才别开头,跟着坐在被子上,靠在墙上:“是不是得这个病的人都会死?”
长颜摇摇头:“若是有大夫治,有药可吃,是可以活下去的。老鸨哪里会给我们请大夫。我们啊,只是挣钱的器具而已,并非不可替代。”
如意若有所思:“所以,得自己有钱,有钱才能请到大夫,才可以给自己治病。”
长颜继续摇头:“也不是。好的大夫是不会给我们看病的。”
如意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长颜则细细与她说:“一来,我们是女子,外面的大夫都是男子,男子给女子看病需要注意的太多太多了,若是胸前长了疮,你会愿意把衣服掀起来给男人看吗?你丈夫愿意吗?你丈夫愿意了?你公公婆婆不会介怀吗?二来,我们是楼里的姑娘,是贱籍,为最低,就算心慈的大夫愿意给我们看,但会被其他人说的。久而久之,哪里愿意给我们瞧病呀。”
如意到底是一个小姑娘,长颜几句话说的她很想很哭,所以泪珠子就下来了:“我爹把我卖到这个地方,是不想让我活了啊!我以前听大人说,骂里面的姑娘都是贱人,淫货,从来没想过我爹会把我卖进来。我也是贱人,我也是淫货了,我也不干净了……呜呜呜……”
说到后面,如意哭了起来。
长颜轻轻的拍着她背,如意干脆靠着长颜哭,眼睛都哭的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