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是诡异森冷。
被吊在歪脖子树上的骸骨好似经历了百年风雨,散发着一股极其沧桑腐朽的气息。
姜守中推开破损的院门,那股臭味愈发浓烈。
院内荒芜一片。
看得出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两侧的房屋已经坍塌,唯有一座小祠堂还屹立着,供奉在案桌上的神像也毁去了大半,旁边还有一只灰沉沉的魂幡。
“你说这人是怎么死的?”
萧凌秋捂着口鼻,美目始终好奇盯着那具遗骸,“自杀?或是被人吊死?”
姜守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在祠堂里仔细翻找了一番,最终在蒲团下面发现了一块沉甸甸,已经生了锈的铁牌。
姜守中擦了擦锈迹,将铁牌上的文字显露出来。
只是这些文字歪歪扭扭的,很是古怪,完全无法辨认,像是梵文似的。
倒是萧凌秋惊讶道:“这是南金国的文字。”
南金国?
姜守中很是诧异。
这里怎么会有南金国的东西。
而当萧凌秋看到铁牌上的文字后,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道:“是转轮天尊!?”
“转轮天尊是什么玩意?”
姜守中皱眉。
萧凌秋神情复杂,解释道:“南金国建国初期,他们的第一任国师名叫转轮天尊,修为极高,后来成功飞升。”
飞升?
姜守中瞳孔收缩,猛地看向歪脖子树下吊着的那具骸骨。
他来到骸骨面前,发现骷髅身上挂着一条类似于玛瑙的项链,上面所刻着的文字也是南金国的文字。
经萧凌秋辨认,便是“转轮”二字。
现在可以确定,这个被吊死的就是当年飞升的转轮天尊。
姜守中很费解。
既然飞升,那就是仙人了,为何会死在这里?
而且还是这么个凄惨死法。
不过这是否也变相说明,这里就是所谓的仙界?
“这铁牌上面写的什么?”
姜守中没能找到其他信息,便将线索放在了锈迹斑斑的铁牌上,对萧凌秋问道。
萧凌秋仔细看了几遍,说道:“我对南金国的文字不是很精通,不过大体意思来看,这应该是一份转轮天尊留下的遗书。而且上面也明确说明,他是自尽的。”
“自尽?”
姜守中瞪大眼睛。
历尽千辛万苦飞升成仙人,竟然选择自我了断,这家伙脑子有毛病?
萧凌秋指着铁牌中的两行文字:
“这上面说,他不愿和其他人合污,去服用苦汤,认为这有悖于天道。他愿意以一死,来了结自己犯下的罪行。”
“苦汤又是什么?”
姜守中问道。
萧凌秋摇了摇头:“上面没说。”
“还有吗?”
“其他的文字我不太懂,貌似是一段谶语,最后面的一句遗言,大意是在说,善恶终有报应,做错事必然要受到惩罚之类的话。”
听着女人陈述,姜守中更迷糊了。
转轮天师这是经历了什么?
又是忏悔,又是自尽的。
或者说,这仙界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嗡嗡嗡……”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飘来一片乌压压的黑云,发出嗡嗡之声。
仔细一看,竟是无数苍蝇。
比起普通的苍蝇,这些的个头明显很大,散发着一股尸臭。
这些苍蝇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新鲜的美味食物,朝着姜守中二人飞来。
苍蝇妖物?
姜守中面色一变,急忙背着萧凌秋朝着船的位置狂奔。
临走时,他将遗骸上的玛瑙拽在手里。
但此时浓雾弥漫,就连来时的小径也消失不见,难以分辨方向,姜守中只能如无头苍蝇般胡乱扎进树林里。
“那里有一间屋子!”
萧凌秋忽然玉指一比右前方。
雾气中,一座茅草屋隐约可见。
姜守中顾不得太多,拔腿朝着茅草屋狂奔而去,看到屋门紧闭,用力撞开。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扉应声而开,同时一股积年的灰尘迎面扑来。
姜守中挥手拂了拂灰尘,连忙将门关上。
好在当他们进屋之后,这些苍蝇忽然间好似失去了目标,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又朝着远处嗡嗡飞去。
两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这是仙界?这恐怕是地狱吧。”
姜守中不由吐槽。
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物层出不穷,恐怕地狱都没这么吓人。
萧凌秋观察着这间茅草屋。
让她惊愕的是,屋内没有什么床椅家具,仅有一只水盆和一座墓碑。
水盆里盛满了清澈的水。
从屋顶不断掉落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盆内,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而那座墓碑上面什么字也没有。
萧凌秋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身体一阵烧热。
并不是普通的燥热感,而是一种由内而外仿佛被烈火烘烤着的感觉。血肉骨头乃至皮肤,都似被热量灼烤。
喉咙里更是干涩得仿佛要裂开一般,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扑通!
没等她朝姜守中求救,男人忽然倒在了地上。
被连带摔在地上的萧凌秋脑袋磕在地上。
女人顾不得疼痛,抬头看向姜守中。却看到男人一副痛苦的表情,皮肤同样变得干裂,如同置身于无形的火焰之中。
“姜……”
萧凌秋试图呼喊对方,但发出的声音如刀子般割着喉咙,疼痛难忍。
她捂住喉咙,惊恐的看到自己的手臂皮肤已经开始裂开。
原本娇嫩的肌肤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变得异常干燥,就像是久旱无雨的土地一般,细小的裂缝逐渐蔓延开来。
“两个家伙胆子倒挺大,连黄泉湖里的火鱼都敢吃。”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一道老妪的声音。
萧凌秋想要扭头去看,却疼的无法动弹,面皮也开始崩的生疼,似乎要裂开。
而姜守中更是意识模糊。
“不想死,就喝那盆里的水。”
神秘老妪冷声提醒。
萧凌秋眼睛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水盆,尚存理智的她处于纠结迟疑之中。
谁知道喝了那盆里的水会如何。
而且这神秘老妪不可能无缘无故救他们。
但皮肤的灼裂,让女人感受到一种剥皮般的极致痛楚,忍无可忍的她最终强咬着银牙,费力爬到水盆前。
靠近水盆时,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萧凌秋又迟疑了。
这水能喝吗?
望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嘴唇干裂,脸上的皮肤紧绷出现裂痕,与昔日那个美艳动人的太后判若两人。
萧凌秋无奈,只得低头去饮盆中的水。
这些水看着清澈如泉,喝起来却又一种涩涩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劣质的茶叶水。
不过随着水液入喉,身上的灼痛感果真开始慢慢褪去,皮肤也恢复了水润。
恢复正常的萧凌秋长松了口气,瘫躺在水盆旁大口喘气。
她抬起手臂看了看,如剥壳鸡蛋似的肌肤晶莹玉润,甚至比以往更水嫩了几分。
姜墨!
萧凌秋悚然一惊,想起了姜守中。
她咬着牙坐起,看到男人身上的皮肤裂的更严重,人开始恍惚,连忙踢了踢对方:“姜墨,快喝盆里的水!”
然而男人没有反应,身体微微抽搐。
神秘老妪嘲讽道:“这小子吃的火鱼更多,能坚持这么久不死也是奇迹了。”
火鱼?
萧凌秋一怔,想起之前船上两人吃的烤鱼。
果然,那鱼并不能吃。
此时的萧凌秋也顾不得埋怨,想要把水盆挪到男人面前,结果水盆仿佛牢牢焊死在地上,根本挪不动半分。
她没能在周围找到盛水的容器,只好用手捧起些水液,想要送过去。
可谁知刚捧起一些,水液瞬间蒸发。
萧凌秋有些懵。
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没用。
神秘老妪嘲讽道:“圣水离盆便会消失,除了趴在这里用嘴喝,别无他法。”
听到这话,无奈的萧凌只能凑到姜守中身边,抓起对方胳膊,想要把男人拉到水盆边上。
但自己来到这神秘世界后本就没了气力,一路全靠男人背,面对姜守中这个身体精壮的强壮男人,又如何搬得动。
试了几次后,累出一身香汗的萧凌秋有些崩溃了。
尤其看到男人的身体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干裂口子,气息也开始变弱,女人更是六神无主,茫然无措的发怔。
这是萧凌秋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助。
曾经身为太后的她,自傲的认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事难得住她,无论处于任何逆境绝境,她总有法子解决。
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人。
不过萧凌秋终究是萧凌秋,非其他女人那般一旦绝望就放弃,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个法子,连忙凑到水盆前,喝了一大口。
萧凌秋并没有咽下去,而是起身等待。
含在嘴里的圣水虽然在慢慢减少,但终归没有直接蒸发。
萧凌秋心中一喜,低头猛猛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费力爬到姜守中面前,可望着男人干裂的嘴唇,女人又犹豫了起来。
这种方法是不是有点……
太恶心了?
萧凌秋内心纠结万分。
自己可是燕戎高高在上的尊贵太后,怎么能为了救人而如此屈尊折辱自己?
况且这个男人她本就很讨厌。
本就打算杀了。
但想到这一路来男人对她的照顾,女人陷入了极端挣扎之中。
见男人连呼吸的力气似乎都没了,萧凌秋暗骂一声,用手掰开男人的嘴巴,然后凑了上去,距离咫尺时,她微微张开檀口。
然而水液流出后瞬间再次蒸发,仅有两滴落在男人口中。
萧凌秋有些傻眼。
总不能……直接嘴对嘴吧。
女人面色阴晴不定。
自己虽然三十有余,但也是未入过闺房的清白女子,这么多年来连手都没被男人碰过,更别说接吻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这是万万不行的。
“死,死,死,去死吧。”
萧凌秋骂了一声,扭过头不打算去管男人了。
反正她都要杀这个男人。
现在死了也是一样。
萧凌秋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冷血一些,可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男人救她,保护她,背着她,与她玩笑时的暖心记忆。
怎么办?
真的不救了吗?
萧凌秋忽然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凑到盆前喝了一大口,再次来到男人面前。
她掰开姜守中的嘴巴,低下螓首。但还没挨到男人嘴唇,又吓的连忙抬起。往复几次,始终难下决心。
“不管了!不管了!”
始终难过心理一关的萧凌秋将口中的水吐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骂道,“让你别乱吃,你非要吃,真是活该!”
不知为何,女人竟委屈的气红了眼眶。
听着男人的气息似乎要停止,萧凌秋握拳砸了两下地面,骂道:“算了,就当是还你人情了,反正以后我还是要杀你,狠狠的折磨你!对,狠狠的折磨你!狠狠的!”
女人爬到水盆前灌了一大口,轻轻掰开姜守中的嘴巴。
她闭上眼睛,猛地低头。
水润的唇瓣结结实实的与男人干裂发烫的唇,紧紧连在了一起。
一滴眼泪顺着女人眼角滑落。
随着水液渡入男人口中,姜守中身上的裂口不再蔓延,开始一点一点的愈合。
萧凌秋如法炮制,再次喝了一口,继续给男人治疗。
有了第一次,后面倒没那么重心理压力了。
直到男人的皮肤乃至气息终于恢复正常,萧凌秋这才停下。
她擦掉起身时嘴唇连着的一丝银色水线,见男人昏迷着,可能是之前灼烧太久无法一时醒来,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还真怕中途男人醒来,导致双方都尴尬。
“按理说,普通人若不经过天门,是到不了这种地方的。一旦闯入,必死无疑。”
那神秘老妪再次开口,“不过你能活着,是因为你有罗摩遗体的缘故。但那小子能活,又是为什么呢?着实奇怪啊。”
萧凌秋这才有精力去看说话的老妪。
这一看,把女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说话的竟是墓碑……准确来说,是墓碑下的一位老婆婆。
老妪面容枯槁,灰白的头发稀疏挂在头顶,两只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窝,四肢干瘦无皮肉,像是蜘蛛的腿,颇为瘆人。
此时的她宛若乌龟般趴着,四肢与地面牢牢黏在一起,而那块墓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血肉紧紧相连。
“你是……仙人?”
萧凌秋不确定的问道。
“仙人?”
老妪愣了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磨耳的怪笑声,
“这世上,有仙人吗?不过那些家伙接受不了现实,便麻痹自己,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