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刘川时,刘川正伏案书写,身上衣袍皱巴巴的,抬起头时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一直熬着。
“来了?有事就说,我这边手里还要回一份国朝的平叛询问。你自己找凳子坐。”刘川抬头看了杨谦一眼,又低下头忙不停。
“大人,国朝的大军已经开进吉州府了?”
“嗯,前锋营已经进来了。目前就在你老家三道城驻扎,我这边还要给一些的询问意见。过几天哥叔尼大人还要亲自过去一趟。估计等月底辎重到位之后,平叛就会正式开始了。”
算时间那就还有不到半月了。以这个世界的军阵机动能力来说已经非常快速了。
杨谦间刘川确实忙得不行,大军开拔,刘川作为吉州府府主,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是要兼顾到的,更何况现在吉州府还处于大多数城邑都群龙无首的状态,很多原本下面自己就能处理和决定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决定,忙得分身乏术。
所以杨谦也不敢耽搁刘川的时间。
“大人,牢里的那些人的卷宗已经弄好了,我下午的时候仔细核了一遍,没问题。都是办得结结实实的铁案。基于目前吉州府的情况,以及周仲案的严重性,可以不用正式过堂,直接您签了令就能依律处置。”
刘川听到这里,手里的笔才停下来,放在搁笔上。
沉默了一会儿,刘川道:“牵扯者可众?”
“大人,目前名单上一共三千七百九十四人。包括家眷在内。不过这些人里有三成已经死在了那场浩劫里。活下来的人里还有一半是流放为主。
这些人犯,主犯都在地牢里关着。从犯目前看押在城卫军的大营里。
而且这次实在罪太重,案律令这已经是罪轻的判罚了。
其余的皆该斩首或者腰斩。凌迟和车裂者本亦有,但目前并不方便行刑,所以属下觉得统一枭首为宜。
当然,一切还是以大人您的意见为主。”
杨谦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放得很低,上下隶属关系很清楚。
刘川对杨谦最满意的一点就在于这里。一个服从的“仙师”级别的高手,才是洪武朝需要的。也是符合官面规矩的。反之的话,杨谦就算实力再高,也要被挂起来,以后休想再拿实权。
“你可知道我这些天来接到最多的来自皇城的飞羽是说什么事情的吗?”刘川顿了顿,自问自答说:“最多的内容就是来给地牢里的那些人求情的。
各大司部,各大卫所,甚至连皇室宗祠都有人给我来信,话里话外全是暗示。这些人加起来,说实话,有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杨谦闻言,颇为惊疑。洪武朝的人都这么仁义?涉及谋逆大罪了,还敢下场捞人?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可一转念,杨谦明白了其中缘由。
岳王能在吉州府里经营这么多年,光靠吉州府内的盘面肯定不够的。没有皇城那边的人脉关系交织的话,根本成不了事。
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岳王才好在吉州府做动作。
所以这些给刘川来的信看起来是在“捞人”,实际上也算是在求刘川高抬贵手,遇到牵扯这些的人的时候能不能把他们摘出去?或者帮他们一个忙,直接“大公无私”的把信里的那些名字一体斩绝?
而刘川为难的就是怎么处理朝他开口的那些人。
一起拒绝?继续往上报?把岳王仲的案子继续闹到皇城去?
杨谦觉得不可能。刘川真要这么做,估计皇帝都不会赞同。分寸就过了。
过犹不及。就算是做锄奸的事情也一样。不能一根筋。
想明白,杨谦就不说话了。不想沾这些因果。
刘川叹了口气,说:“这些人,你拿去对上号,全部从重处理掉。”
杨谦接过刘川递过来的一张名单,上面人也不少,足足二十几人,全是官衙里的大官人以及其重要的心腹。
“属下明白了。这些人其实都有取死之道,死了不冤的。”杨谦没心理负担。都是恶人,流放还是斩立决在他看来都合理。
刘川见杨谦如此爽快就答应下来,也是脸上泛起笑容。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宜早不宜迟,这些人多浪费一天粮食属下都觉得亏心。刚好城里在处理尸体,这边杀了就一起处理正合适。”
“好。这件事你就全权处理了。名单上的一定不要遗漏。”
“属下明白!”
杨谦说完事情就准备离开。但又被刘川叫住。
“差点忘,书院院判方策昨天来找我,提到一个叫朱芸的娃儿,说是官衙里户司郎官朱忠的子嗣,年仅三岁,希望能免了流放,他方策愿意抚养这个孩子。同时担责。
方策这人刚直,但心善。朱忠与他乃是同窗,有不少情谊。他老师如今是学林院大祭酒,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杨谦应是。
一个三岁的娃儿,跑肯定没处跑。流放估计一出城就得被转手卖掉,以后生死不知去向。
倒不是同情。只是刘川发话了,照着办就是。不关痛痒。
从刘川那里出来,杨谦就直接去了军营里关那些牵连犯的地方。就在隔壁。毕竟现在城里官衙破损,刘川就在城卫军大营中办公。
一个三岁的娃儿很好找。杨谦找到对方的时候这娃儿已经饿得不行了,毕竟这里全是罪囚,要么死要么流放,军营里不可能给他们多少吃的,能不饿死就行。最后落到一个娃儿手里就更少了。
“孩子交给我。当他病死了。”
“属下明白。”
杨谦就这样抱着怯生生的娃儿离开了军营。问了方向之后就径直去了书院院判方策的府上。
等走到方府门口的时候杨谦一下才想起来自家弟弟曾在信里提到过的事情。说他老娘给他说的一门媳妇就是吉州府城里一户姓方的官面人家。他自己后面琢磨多半就是这个方策家里的人。
这.
杨谦顿足片刻之后自己先笑了起来。仅仅一点风声而已,自己先倒是犹犹豫豫的,实在不应该了。没必要多想,办事而已,以后有什么以后再说。
敲开门,杨谦怀里的那个娃儿明显认得这里,眼睛里泪眼婆娑,想喊但却又不敢。
“呀!是小芸儿!”
杨谦刚进门,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在堂屋外,一声轻呼唤出小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