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确如当头一棒般，打得司听瑜怔在了原地，心头一颤，灼热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只觉得耳朵瓮瓮作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喉间一哽，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久久不能动作。
    别碰我，你脏……
    男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的心尖上刻刻凌迟，几乎要将她的整个灵魂都撕扯成碎片。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作多情罢了……
    封闭狭窄的休息室里，门口的那一小块地方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逼仄又窒息，只有南边的一扇小窗透着些许光亮。
    明明是她堵着男人，不让他离开。
    但是现在，她却轻而易举地被陆祈川的三言两语伤到几乎无法呼吸，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了。
    缓了足足两分钟，司听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指攥进掌心，依靠着指甲与皮肉相触的痛感，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理智，嘴唇瓮动，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好，我脏，陆祈川，我脏，你别害怕，我不碰你。”
    女人看着他的脸，眼眶渐渐发红，下意识地别过头，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拼命压制内心上涌的情绪，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碰你了，别害怕，我现在……我，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你别怕。”
    司听瑜仓促地低下了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绪，沉默着后退了两步，给他留出了足够的安全空间。
    陆祈川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嘴角微微扭曲，一种强烈的后悔情绪在他心中翻涌，刚才的他仿佛是被抹去了理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避开女人的靠近。
    他想回答女人的话，但开口尽是哽咽，词不成句，句不成章。
    就好像，被夺舍了一样。
    但是，他现在清醒了。
    他后悔了。
    不，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嘴里怎么会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说的，他没说！
    “司听瑜，我没……”话未说完，就被女人抢过了话头。
    司听瑜害怕再从男人的嘴里听到更加过分的话，连连摆手拒绝，苦笑了一声，不自觉地往后退着步子。
    她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悲愤缠绕在她的心头，胸间室的窒息感闷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眼前的水汽不争气地逐渐升腾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用再强调了，陆祈川，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随便碰你了，你别害怕，也不要激动，你的病才刚好，情绪不能有大的起伏，我现在就往后退，不会再碰你了。”
    像是为了给男人足够的安全感，她用力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着，拼命控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直直退到了房间深处，垂着脑袋，逃避般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
    再抬头时，她潋滟的眼眸中氤氲出了晶莹，鼻尖凝起酸涩，眼眶通红，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将委屈尽数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陆祈川，如果我之前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任何的困扰，我向你道歉，不好意思，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建立恋爱关系，所以，我一定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谢谢你之前的包容和忍耐，我原本想的是，要给你带去好多好多正向反馈，让你也能开心乐观，但我好像搞砸了。
    我一直都没意识到，原来我的为人处世是有问题的，我也不知道正常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能遵从内心的意愿，尽我所能得对你好。
    但我认为的好，也许并不是你想要的，又或许，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好像没有感受到。
    既然这样，那我们，要不……就算了吧。”
    陆祈川看着她满脸决绝的模样，彻底慌了神，眼眶里的泪珠再也藏不住了，连珠成串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像是堵在了喉咙里，艰涩又难听。
    “不，不分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司听瑜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钝痛感，缓缓抬起头，错开他的视线，唇瓣微张，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软绵绵地回复道。
    “好好，你别激动，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当初我向你告白的时候，征求了你的意思，那现在分手，我也同样尊重你的想法，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那今天……就先这样吧，等你什么时候同意分手了，你随时告诉我。”
    “不，不分手！我不同意！”男人痛苦地低喘着，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声线喑哑，挽留的声线里满是哭腔。
    陆祈川的理智已经支持不住他思考更多了，仅存的那一分清醒告诉他。
    他一定承受不住没有司听瑜的生活。
    不能分手，会后悔的……
    司听瑜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眼眶连带着额角的皮肤都泛着粉色，就好像有一根细小的针在她心尖上轻轻刺了一下，伤口不大，疤痕不明显，甚至是稍纵即逝的。
    但那种细微的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来，避无可避，让人从头到脚都透着难过之意。
    见男人拒绝，她只能硬生生撤出一抹笑意，正想抬步离开，但感性再一次占领了思维高地，等她反应过来后，她的身体已经如同肌肉记忆般，顺着男人的话，轻声开始安抚了。
    “好，先不分手，你别难过，不要伤心，我现在离你很远，你是安全的。
    陆祈川，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稳定了很多，随时可以让你哥哥来接你出院，到时候随便安排个人来找我办个手续就行，很快的。
    你是陆家的小少爷，你的哥哥和你的父母都那么疼爱你，你完全不用来住这种三人病房受苦的，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才住过来的，现在这样也好，你可以回到属于你的正常生活中去了。
    当然，你想住在这里也没关系，这间休息室这个月都归我使用，你要是住不惯公共病房，就来这里休息吧，不需要跟我说，我给你一张门禁卡，你自己进来就行。
    我很遗憾，这段由我开始的感情，没能给你一个很好的恋爱体验，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医生，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最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好，很多事情都没有达到我自己的预期。”
    断断续续得说到这里，司听瑜的心猛地下坠了几分，一股莫名的自厌自弃情绪开始席卷她的所有思维，让她不可避免的，开始反思自己做过的一切。
    从值班的那天晚上，她在天台上救下陆祈川开始，她就不应该多插手这件事情。
    她应该直接把这件事情当成特殊事件，上报给黄主任，这样，她就不会对陆祈川产生感情，也就不会陷得这么深了。
    如果不是她当初的多此一举，她就不用去麻烦远在a国的李琛学长，也不会和张薇薇闹得这么僵，还动用了司家的力量去平息这件事情。
    再之后，她也不用整天挂念着陆祈川的一举一动，将自己的午休时间压缩到极致，就为了能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
    包括现在，如果不是她从前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哪里会有这些争吵？
    说到底，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
    想到这些，司听瑜突然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就像个小丑一样，做了很多无用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心头愈发堵的慌，险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不让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珠落下，她只能偏过头，生硬地岔开话题。
    “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食堂给你打饭吧，你现在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可千万不能饿到，虽然我们现在的关系……但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我等会儿把饭放在这里，你愿意吃就吃，不想吃就放着，没关系的，下班前我会来这里打扫一次卫生。”
    留下这句话后，女人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门禁卡，拎起白大褂的一角，仔细擦拭后，用衣袖包着捏在手中，环顾四周，犹豫半晌后，最终放在了距离男人最远的书桌处。
    做完这一切，司听瑜脚步匆匆地门口靠近，十分小心地避开了男人的衣角，确保自己不会碰到他的身体后，迅速闪身，走了出去，然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路走到楼梯间，刷卡躲了进去后，她才精疲力竭地放任自己倚着墙壁缓缓蹲下，将头深埋进膝盖里，双手紧紧抠住了自己胳膊上的软肉，眼帘低垂，嘴唇抿得紧紧的。
    沉默了好久，终是睫毛一颤，鼻子一酸，强忍着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她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这落魄的一面，所以强压着哭声，喉咙哽的生疼，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眼睛里裹满了水雾。
    此刻的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慰，只需要片刻的独处时间，让她能够整理好自己的杂乱无章的心绪，平复好心情。
    就像以前每次受了委屈那样。
    但是这次，真的好难受啊。
    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难受。
    她想要通过眨眼把眼泪都挤出去，但是控制不住泪腺的分泌，挤了还有，泪水翻滚奔腾不休。
    到后来，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只要泪珠一落下，她就立刻用手背擦去，倔强地没有发出一丝哭腔。
    直到衣袖都湿透了，司听瑜还茫茫然没有实感，抬起手指一擦，脸上赫然是有些咸湿的泪水。
    可她明明只是鼻尖有些酸涩罢了，为什么心中却仿佛缺了一角？
    钝钝的痛随着血流，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渗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司听瑜自诩内核强大，所以，她给了自己三分钟的脆弱时间，任由泪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和膝盖上的裤子布料。
    三分钟一到，她就强迫自己收敛了情绪，用力阖了阖眼，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襟，一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做了两个深呼吸后，她拿出纸巾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细致地拂去了衣服上了褶皱，正了正衣领，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将湿透的餐巾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抬步往食堂方向走去。
    不能哭太久，会呼吸性碱中毒的。
    况且，她今天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伤春悲秋上。
    陆祈川没有吃饭，摄入的能量不足很容易会导致他的躁郁症发作，恋爱不成，仁义在，没必要饿死他。
    而且她也没有吃饭，体内的糖分太少，会让她在下午的工作中不能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
    所有，她得去吃饭了，顺便给陆祈川带一份。
    只希望，他还愿意吃她打的饭，不要因为感情问题，平白折磨自己的身体。
    毕竟，在陆祈川眼里，她很脏。
    干净的食物经过了她肮脏的手，也不知道陆祈川还能不能接受……
    不接受也没关系了，反正就快要分开了。
    在她看来，分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长则一两周，短则两三天。
    她和陆祈川，终归是要分开的。
    因为他们这段感情里隐藏的矛盾太多太多，只是恰好趁着这个契机，全部暴露出来了。
    也好，也好。
    现在发现问题，总比婚后再争吵要好得多了。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及时止损，为时不晚。
    不过，她真的好伤心。
    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心痛。
    她最近的运气好像不太好，第一次恋爱就要以悲剧的形式收场。
    也不知道余音女士这周末有没有空，她想去庙里拜一拜了。
    不过，她再也不求姻缘了！
    要是再来一个陆祈川，她的心真的会碎成四瓣，拼都拼不起来。
    也不知道陆祈川会不会像她这样难过，应该是不会的。
    他好像，对这段感情有很多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