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梦蝶面红耳赤，仿佛被人抽了魂，橡皮人一样，踉跄地倚在铁皮围挡上。
    她感觉自己衣服太多喘不过气，又感觉自己赤条条的被人注视。她脸上火辣辣发烫，心中却是一片寒凉。
    好像是被人扇了一记耳光，扇得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仿佛世界在旋转，她眼前一黑，分不清东南西北。
    窒息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倚着铁皮围挡，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哭得那么伤心。李庄生的话就像残酷的刑罚，她无能为力，只能任人鞭挞。
    她原以为这次可以金榜提名，却忽然被告知自己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愈发急促，双手抓着地面，连连干呕。
    李庄生想要扶起她，却根本不被接受。在心中那口气喊出来之后，李庄生又迅速恢复原样。眼看着因为自己失控而导致的后果，懊悔地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
    所以他真的不想说，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说出来的感觉真爽，还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到底是爱我，还是舍不得一个舔狗对你的好？
    可是看胡梦蝶哭至呕吐，他又心疼地直后悔：居然让她这么难堪和痛哭，你还是男人吗？
    “别哭了，对不起，伱没有做错任何事……都是因为我，我猥琐下流臭屌丝，我是下头男，我是恶臭男……是我这种想法太可笑了，都是我的问题。你没有错，现在谁还没谈过几段恋爱呢？爱与不爱的，这么抽象的概念哪个能理解呢？”
    “你不该因为我伤心，我就是一个爱幻想的废物死宅，本来就没有人能理解我这种人的想法，也根本没有理解的价值。你真的一点错都没有，但我是低情商的神经病，还阴暗双标自私懦弱。”
    “你和我不一样的，你阳光大方情商高，还是一个超级美少女……你是完美的，所以我们才没办法在一起啊，你是天上的月亮，我只是阴沟的臭老鼠，我们不合适。”
    李庄生蹲坐在胡梦蝶身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而胡梦蝶一边哭一边吐，胆汁都呕了出来。
    许久许久，胡梦蝶终于在李庄生帮助下渐渐平复，满眼泪痕，无言地望向李庄生。
    李庄生避而不视，只是掏出纸巾，给胡梦蝶轻轻擦拭掉嘴边的污秽，然后毫不嫌弃地给她清理手掌。
    “真的，不行吗？”胡梦蝶泪眼婆娑。
    “你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李庄生依然没有看胡梦蝶，他怕他看多了会心疼、会心软，只是低头给她擦拭手指，“其实，只要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一个李庄生算什么呀，世上的男人千千万，比他强的多了去了。比他温柔体贴，比他风趣幽默，比他精神正常，还不会让你哭得这么伤心的，一抓一大把。”
    胡梦蝶仰头望着星空，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只剩下空洞：“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真好狠的心。”
    李庄生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我回家了……”
    胡梦蝶艰难地起身，面色苍白如纸。
    “我送你。”
    李庄生连忙上前搀扶，感觉她身体软绵绵的。
    “我今天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你也别认为男人都像我一样神经病，我是个怪胎，我爸妈都说我看书看傻了……还有，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们的事，我保证。”
    送胡梦蝶回家的路上，李庄生说。
    “我们现在是高中生，最重要的还是学习……本来就有点跟不上了，现在更得好好学……其实我也没心思想那些情情爱爱的，暂时没那个想法。嗯，你放心，至少在你找到对象之前，我绝不先和别人交往。”
    李庄生又说。
    胡梦蝶把嘴唇咬得发白。
    “你别赌气说那你也不交男朋友啊……最多给你五年哦，你不处对象，我也要找对象了！”
    李庄生半开玩笑地试图活跃气氛，可惜未能如愿。
    两人走进小区，漫步来到胡梦蝶家的单元楼下。李庄生回头望着这条路，他曾经和胡梦蝶一起走过许多遍，每次都这样把她送回家。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他怅然心想。
    “你上楼去吧。”李庄生说。
    “我腿软了，你抱我。”胡梦蝶说。
    李庄生踌躇，却又听她说：“结婚的时候，是你把我抱下来的，现在你再把我抱上去，我们就当离婚了。”
    犹豫片刻，李庄生将胡梦蝶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地登上楼梯。
    “一听说要离婚，你就有力气了。”胡梦蝶双手轻轻环着李庄生的胳膊。
    李庄生装作没听见，胡梦蝶的发丝垂进他的脖子，香香痒痒，他只能咬牙忍住。
    一样的楼道，一样的怀中人。
    李庄生当初对胡梦蝶表达过结婚时想穿汉服的希望，胡梦蝶没多想便答应了。李庄生心中一直很感动。因为他想要穿最正宗的唐制婚服，这导致他一度面临家里不小的压力。
    按照唐制，女性婚服应该是青色的大袖连裳。可寻常人家结婚要么穿白色婚纱，要么穿红色嫁衣，哪有人结婚穿青色衣服的？
    李庄生的父母都不赞成李庄生这“离经叛道”的想法，所幸胡梦蝶始终站在他这边，终于让李庄生得偿夙愿。
    那天，当他抱起穿着青色嫁衣、面含桃花的胡梦蝶，心口砰砰直跳。感动于对方肯陪自己胡闹，又心动于她穿着嫁衣的美。恨不能此刻永恒。
    她真的很好啊……李庄生心中不由一阵动摇。
    她确实很好，但他放不下。
    就不要耽搁人家了，李庄生又想。
    “今天也是二号，好巧啊。”胡梦蝶轻声幽叹，“那天你把我抱走，如今又把我抱回来。”
    李庄生一愣，猛然想起，他们是在十月二号结的婚。
    他心中愈发惶然和愧疚，我真该死，怎么忘了这一天！
    “对不起……”李庄生不安地喃喃。
    “这就是我的命吧。”
    不知不觉间，两人到了四楼，李庄生将胡梦蝶轻轻放下。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突然涌出一丝不舍和悲伤，但旋即又狠狠掐灭。
    他连忙稳住心神，嗫嚅：“那我走了……”
    胡梦蝶转过身，掏出钥匙轻轻开门：“那么，恭喜你离婚了，祝你离婚快乐。”
    李庄生低着脑袋：“对不起……”
    “其实，我才是老鼠，你是带给我温暖的太阳。不要再这么看不起自己，你是我胡梦蝶认证的太阳。”
    胡梦蝶走进家中，扭头看了李庄生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轻轻关上那一扇门。
    ……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胡梦蝶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从窗台凝望着李庄生离去的背影，呢喃自语，“反正现在也没有证，这叫以退为进，离婚也有冷静期的……”
    可是，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