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千里生灵蒙惠爱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如果说三丹田和三关大家都算熟悉,说到三尸虫便是懵懂了。
    清虚宗以隐仙派为正宗,也就是扶摇子这一脉,而这一脉主导的清虚宗与其他三朝宗派最大差异便是以修炼内丹为主。
    所谓内丹当然是相对外丹而言。
    道教说的俗些即通过对于‘道’的教化或说教,通过精神形体的修炼而“成仙得道”的宗教,而什么是‘道’,便因为不同宗师大德的着书立传和开坛宣讲、宗派辩法而不断演进和分化,从最开始的道德法理思辨,慢慢的具象化、程式化和系统化。
    三洞四辅成为道教四朝四大宗派一致认定的正统经典,其中追求天地人三才和谐、五行轮转平衡和人心内在的完善成为广大道众与善信的普遍认知,但是核心强调顺应自然,追求无为而治,通过修炼和内观来达到超越个人欲望和执着的境界,并非每个人都能达到如此境界。
    道教本源道家,其后道家又为儒、法、名、阴阳、纵横、兵等诸家思想提供形而上的思想体系,堪称天下显学的本源,而之所以能成为无穷无尽的智慧源泉,又得益于南华真人、冲虚真人、通玄真人、洞灵真人将诸子百家之学反哺道学,也终于实现道家、道学向道教的转型。
    无论是玄之又玄的大道天理,还是损之又损的非攻无害主张,都不能使之成为世俗普信宗义,但是禅修与内观,修行与作功实现俗人向仙真的飞升,为天下人开辟了追寻天道的个人出路。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为了实现这个不得已而既定的目标,千年来代代传承中,总有能人异士推陈出新,尝试走出一条真正可行的道路。
    传说大禹时代的道教先辈们便尝试通过服食仙药实现长生不老和不死飞升,这便是丹方的伊始,其后为了配合仙药的应用于效能,而创造胎息、导引、吐纳、摄生以及炼器术、房中术等,然而人间毕竟仙方有限,灵药难求,留到后人手里,最精华者不过是分布在三条大龙脉各气穴上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后人于是在这些灵穴旁结庐修行,总要突破修行桎梏,这就是最早的道观由来。于是灵药不足,便用丹鼎萃取精华,天缘不够,便用功德提升福分,除了各类外丹炼化之法,至于符箓、咒法、斋醮、手诀等皆是立功德,意图通过功德来和丹药实现大道圆满。
    而到了清虚宗扶摇子这里,白云先生看破了外丹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回头再看出路还在南华真人手里,南华真人所传《南华真经》便把金丹奥义说的明白了,左手外丹,右手内丹,只是后人以为外丹易得,内丹玄幻,以走捷径之妄念便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而扶摇子便立足于‘守一、心斋、坐忘、撄宁’之念,而在经典中总结,在总结中建立体系,从而开创内丹先河。
    认为“上药三品,神与气精”,精气神构成了人的全部。所谓‘精’是性命基础,‘气’分为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是性命动因,‘神’是精气的凝炼,是五行之力在人体内的流转,而这流转便是以人为鼎炉的修炼,发则成为真气,真气凝聚则是内丹大成。
    扶摇子一生感悟也凝聚在他所绘《无极图》中,率先整理‘坎离交媾’、‘采药归鼎’、‘周天火候’下品与‘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与道合真’上品丹法。将‘明心见性’和‘炼精化气’相结合,即性命双修,而所谓性命双修中的修命便立足于三宫三关上,所谓得窍便是内丹之筑基。
    老先生说起师门前辈也是倾心向往之,而他犹记得当年扶摇子宣讲此法凡宗门同道皆可辩论与听讲,开坛讲法七日,听到最后的寥寥数人,其中便有他,也得益于此,他才能在师父传下来的医术上更上层楼;玉清真人则将内丹修行融汇武功修炼之中,因此当代集真九霄武艺才能冠绝一方;至于宗放则开放心性,将传统道术之辟谷、龟息、炼气等法融合进来,而反哺诸家外道,如术数、格物之术。
    说到这里,他也认识到话题已经放离的远了,这才收回来,继续往下说。
    三丹田也称前三关,而三关自然是后三关。
    前三关者,下丹田,是精气的聚集之处,又名精舍,生宫,所在脐下三寸,方圆四寸之处,此处是先天气与后天气转化的枢纽,为呼吸之根;中丹田,是神能的聚集处,又称神舍,绛宫,即是膻中穴,即两乳连线的中点位置,也叫乳溪;上丹田,是精髓的聚集处,又为气舍,泥丸宫,藏神之府,练神还虚之处,是内气外放的气源之一。
    后三关者,上关,即玉枕,在脑后两侧风池穴之间。由此上行则可会于泥丸宫,完成任督二脉开通,达到任督二脉循环周流,所谓‘玄窍’即玄关一窍;中关,辘轳关又称夹脊关,‘背脊二十四节,上应二十四气,有关在二十四节头尾之中,一名双关,直透顶门,此即夹脊关也。’肚脐为生门,所以夹脊又被称为死户;下关,长强穴之所在,为任脉向督脉过渡之处,亦为任脉之阴与督脉之阳交会之所,被称为地门,此穴‘系人生死岸头’,仙家称为生死窟。
    紫芝道人用手虚指宝剑,继续说道,
    “缥云峰为何称为金台玉局?便是当初谋划缥云阁、清虚宫、玉虚宫、太晖观时便按着三宫三关来做布局,谋局者便是家师与师伯白云先生!”
    说到这里,诸人才若有所悟师叔的意思,老人也不过多解释,继续说道,
    “家师为了把先天气脉引入天权城,来聚华起文风,凝素兴民气,才请动北山同门在城中兴建紫霄观,便是将缥云峰自上而下走吼涧的阳元任脉与从山后与北尨山万千哀林而下的阴气督脉上下贯通,形成周天之气韵流转,可惜老朽哪里有先师之能,竟保不住此处,眼睁睁看着紫霄观沦落荒野,这番布局付之流水!”
    这里都是子侄辈,又隔着一层,因此诸人也不好出言相询,只能眼巴巴听他长篇大论,
    “你们也不必不耐烦,若是不把这前因深入了解清楚,恐怕你们的眼界还停留在几个蟊贼身上!”
    这话不由得让人一激灵,这些贼人能呼哨聚集累计不下二百人,今日之事略略统算,也算不得自己大胜,细细算算后面事,说是打个平手也不过分,且不说己方上下也折损六七十条性命,便说缥云阁、清虚宫、玉虚宫三处损失必能惊动朝野,而玉虚宫已几乎烧成白地,事关两朝睦邻关系,仅此一处贼人也算目的达成大半了。
    如此贼人还是蟊贼?
    师叔绝非故弄玄虚,一个甘愿隐居十余载之人,如何会是妄言邀名之辈!
    “只看缥云峰,所谓前三关,便是缥云阁、太晖观、紫霄观,虽然山下紫霄观不在其位,却也成为一处门户;而后三关便是清虚宫、玉虚宫以及紫玄洞!”
    若论天台山地理只怕没有谁比此老更熟悉了,便是智全宝也无法相提并论,毕竟复真观道众上下都是靠着天台山满足吃穿住用行之需,而这紫玄洞便是与太晖观毗邻地方,所谓先有紫玄洞,才起太晖观,便是如此。
    只是大多数人都忘了紫玄洞与太晖观的区别,但是雷厉他们知道,因为他们就是在紫芝真人带领下走紫岩下天缝然后穿紫玄洞入太晖观,突然在太晖观后殿右手毗邻紫岩而修筑的祖师殿出现的。
    这么看来,巫不全这伙贼人就是绕过紫霄观,也走这里上的山。难怪选择今日,今日乃是斋日,太晖观所有道人都在正殿前院守斋,便是童行也都赶到山门处守护,这些贼人从后殿出来,只要有内应开了后门,便可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上山。
    按着贼人计划,焚毁三处宫观,杀了所有人,再从其余小路撤走,便将处心积虑的分路截杀,算在了莽撞山贼身上。
    ‘嘶’,不由得几个都吸了口凉气,这些贼人究竟为何如此诡谲行事?所谓惯匪难捕,便是这些贼人善于安排后路,而安排后路无非是为了逃避追捕,但更主要的他们还有继续作案的欲望。因此,贼人们越谨慎越严密,便说明他们图谋的绝非一朝得失。
    联系到巫氏弟兄都是长期布局,善放长线之辈,只怕今日事不会就这么了解。
    “你们想了许多吧?只怕还想得不够深,下来我就说说什么是三尸虫!”
    老道这会儿似乎玩心大起,好似要讲个吓人的故事来哄不听话的孩子。
    “三尸虫,无论你们之前是否了解过,都统统忘掉,因为之前书中经典都只说了皮毛,绝非那么简单!”
    老道示意三郎等几个年少的多点亮几根蜜烛,总共九根,都立在地上。烛光燃起,反而将旁边的宝剑隐在了黑暗中,烛光连成一片吸引所有人目光。
    “看到了?一个人近在眼前,可是因为烛光在前,我们反而看不到他了!”
    老道舞了舞手,烛光被带起来的气流带动跟着摇曳,宝剑也是忽隐忽现,剑锋偶有锋芒闪烁。
    “老朽在东京城的时候,曾与一个青年御史有旧,他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却对道法以及各类异闻感兴趣,那时因上官所命,常来我这里搜集道方,平常也帮着整理医案,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后来在他外调离京之前,我们一起聚饮,也是这样的夜里,趁着酒兴,他便用九支蜜烛来说起了他对三尸的研究。”
    “怎么就好端端聊起这个?”
    柳瑒实在压不住好奇心,
    “我也奇怪,记得那日乃是庚申日,他喝酒时不似往日那般放纵,问起来,他却说平日皆可醉,唯今日不可,因为今日乃是庚申日,若是说过去,只怕三尸虫要作祟。”
    “三尸虫作祟与他睡觉有何关系,莫非还挑日子不成!”
    “你这娃娃说到了点子上,这三尸虫作祟还就是挑日子,便是庚申日晚上等人睡了便要到阴司去招邪祟回来害此人!因此常人元寿不久便是如此,总是庚申日被妖魔邪祟消磨真元而折寿!”
    “这等事果真如此?”
    “果真个屁,你们大晟之人怎么男女老少都把这等玄虚事当真?”
    老道调笑柳瑒,倒惹得柳瑒白眼,
    “你以为我说这故事是来故作玄虚?”
    老道竟开心笑了起来,
    “若是人人都能这么没心没肺就好了!”
    莫名他又有些伤感,
    “接下来他说的话,等我回到复真观才想通了一些,可惜就是想明白了,才觉得无能为力!”
    老道拿着随身葫芦,喝了几口,闻着味道也知道乃是药酒,
    “所谓三尸虫,其实并非只有三个,乃是前三关,上中下丹田各有三个。所谓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其实就是痴贪嗔三恶欲,但这三尸并不散播三恶欲,而是喜好,也就是说三恶欲越浓重,三尸虫越有神威,而若是三尸虫招来阴祟将此人作死了,此三尸九虫便凝聚成厉鬼,不入轮回,人间行走,放纵遨游,飨食人间供奉。”
    老道继续说道,
    “三尸九虫,历来所讲九虫便是伏虫、回虫、白虫、肉虫、肺虫、胃虫、鬲虫、赤虫和蜣虫。因此我便驳斥他,所谓九虫乃是寄居人身之恶虫,似我等道士医士钻研药理,其中便是有驱虫办法。此等恶虫虽然害人,却也不过是有迹可查,有药可除,何必危言耸听!”
    “可他却说,人有九虫可除?一户呢?一族呢?一乡、一地乃至一国、一朝甚至天下,因小及大,处处都有三尸九虫之属,如何除之?”
    “此乃道德之士,清廉官员不满于人间诸恶,不忍见百姓困苦之感叹吧?人间诸恶也是有迹可查,无非对症下药罢了,有何怪哉?”
    柳瑒说着话确实在理,几人也都点头。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然而到了作别时,他又说了一句话,才让我反复琢磨,不敢不认真对待。”
    老道看几人模样,只怕还没意识到其中奥秘,于是他缓缓而清晰的说道,
    “他说,‘我今日守庚申,可脱一时之困,天下人如何能守?所谓三尸化厉鬼与三宝成仙真,差别只在本我为圣,无我为尊的差别,若是无我也是我,其实三尸说不得也是成仙捷径!’”
    老人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当时我只当是醉话,回来闭关时再想起才觉得不寒而栗,十余年老朽虽然闭关远离俗务,其实也是拜这位故人所赐!”
    “莫非此人后来做了甚么不得了的大事?”
    总有人好奇,而好奇得来一个更为惊诧的答案。
    “确实是件惊天骇俗的大事,此人在调任热海海滨为官后,一日里便在同僚及弟子眼前白日飞升了!”
    哐当,柳瑒本来也是转头喝水,闻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水盅摔在地板上。
    这等稀罕事从来都是方士们、神棍们来说,而正经道士所云皆是上古才是飞升成仙的,如今有人亲眼所见,岂不是撩动大伙的心。
    “师叔,此人真的得道飞升了?”
    “我说他白日飞升,可曾说他得道升仙了?”
    “那是?”
    “白日飞升,再无音信!”
    “这不就是飞升成仙了吗?”
    柳晏急道,就想赶紧打听此人具体消息。
    “你以为老朽难道是因为自己修行无路嫉妒此人才如此说?你们也算见多识广,在我说起这段故事前,可曾听闻过此事?难不成我道门上下都是如此心思狭隘?即便我等如此,其他人也如此吗?”
    “那。。。”
    一个字出口,也愣住了,几个人互相对了对眼神,都是摇头,果然哪怕是雷厉这等江湖豪侠,各类奇人异士带来了无数奇闻异录,都未提及此事。
    “因为他飞升后,留下了一套道家经卷献给朝廷,而其目录中就夹了一张信笺,上面有一句话,才让朝廷全力封锁消息,才让我等甘心隐居,静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