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前川一行人脚步匆匆地离去，游戏池那边围观的众人这才敢慢慢靠近。
    地上的男人半身化为枯藤，此刻已经晕死过去。
    见状那人的同伴立刻围了上去。有人慌忙查看伤势，有人愤恨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怒瞪。
    男人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几人咒骂着只得将他小心抬去了夜神的宫殿。
    萧前川跟着众人一路来到莲池，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这与他记忆中碧水芳草叶连天的一重天圣地颇为不同。
    能够孕育出金莲的碧波清潭，可是当年整个上下十八重天地都为之惊叹的一景啊！
    可如今池水枯竭，底部淤泥干涸龟裂。美景不在，一同赏过景的人也不在了。
    偌大的莲池中仅剩下一朵半开的焦黄莲花，一片叶子都没有，徒留一根细杆挺得笔直。
    萧前川心中失落之余不免疑惑。
    当年他离开九天神殿时，虽然断了九重天上的银河之水。
    但前往九渊之后，他仍一直引水去填补一重天的莲池。一是不想彻底断了九重天水源给诸神带来不便，二是不忍心这一池的新莲因为缺水而旱死。
    哪怕是最后遭遇天罚，萧前川也在九渊被彻底封印前灌满了莲池，给九重天留了足够多的水源。
    有这一池萧水，再配合上云中仙聚云成雨的术法。循环往复下来，莲池根本不可能枯竭。神域也断不可能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可如今眼前的一切，让萧前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快快！要来不及了。”
    众人各自忙碌起来。
    萧前川开口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周围人却无暇顾及他。
    那个叫做小莲的姑娘在半路上便已支撑不住人形，化为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莲。
    木禾怀中抱着那支莲花苞，三两步跨过围栏跳入莲池。一旁几人立刻卷起袖子徒手飞快在干涸的池底挖掘。
    池底干裂的土地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许多个坑。这次他们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可掘出的都是干硬土块儿。
    最后几人累得跌坐在地上，绝望看向木禾。
    “不行啊！莲池底下彻底干了，别说是水，连泥都挖不出一点儿来。”
    “这可怎么办啊？小莲她……”
    一个人抹了把脸，满面颓然之色。
    萧前川不解望向众人，指了指木禾怀中已经蔫了的那支粉莲问道。
    “你们想把她种在这里？”
    “需要我帮忙吗？”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萧前川竟是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也不知在上头看了多久。
    他们顿觉羞愧，在场中人无一不是先天灵物，可却依然这般无用，连同伴都保护不了。萧前川一个新晋上来的凡人，又能做些什么？
    众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木禾眉毛揪成一团，心中着急却无计可施。
    “这孩子原身是朵莲花，只有种在她出生的莲池才能恢复生机。只是……”
    萧前川点头，心中了然，“只是这莲池如今干成了这般模样，还怎么可能再为小莲提供生存之地呢？”
    闻言木禾也低下了头，讷讷道：“原先深挖几尺，再投入些灵石灵土勉强还能给小莲续上几天命。”
    可现在，他们是真的没办法了。
    木禾轻抚怀中的粉莲，一股灵力自他掌心溢出，小心包裹在花苞外层维持着一线生机。
    如今他也只能消耗自身所剩不多的灵力，尽量保住小莲的神魂不散。
    “老婆……不不……萧神，抱歉啊！一来就让你撞上这种事。”
    将手中的粉莲插入那半开焦莲根茎旁龟裂的土块缝隙中，木禾后知后觉自己给对方惹了麻烦，低头闷闷说道。
    “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害你替我出头得罪了藤仙那家伙。等安顿好小莲，我就去给藤仙请罪。”
    萧前川摇头，“不必！这件事因我而起，分明是你出面维护的我。”
    木禾咬紧牙关小心控制着灵力波动，不敢浪费一丁点儿洒在外面。此刻也没了与萧前川解释的余力。
    见木禾一人撑得辛苦，近旁的几人咬牙，伸手按在干涸的泥土上也勉强挤出自己的一分灵力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十几道驳杂的灵力纷纷涌入地面，却仅仅滋润了两株莲花根茎处的一小捧泥土。
    萧前川站在池边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消耗自己的灵力很危险。你们真的觉得莲花能在这样的环境生存下去？”
    众人明白萧前川的意思，环境如此恶劣，单凭他们这点儿灵力远远不够小莲生存。
    可是又能怎么办？
    这已经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了。
    一个瘦竹竿似的高个男人心中悲痛本就压抑已久，听了萧前川这话彻底忍不住爆发。
    “你一个新来的知道什么？我们若是有办法还能眼睁睁看着小莲的姐姐枯萎吗？”
    “如今，我们快要连她的命也保不住了！”
    那人指着池中那朵半开的焦黄莲花，双眼含泪，一片赤红。
    “这两姐妹原身本是并蒂莲。姐姐阿莲好不容易在这旱地化形成功，为了给小妹寻找水源，不小心撞上了夜神宫中那群欺善怕恶之徒。那帮家伙仗着自己灵力充沛，又有后台撑腰，向来喜欢为难我们这些法力低微的精怪。阿莲就是长期被人强行索取体内灵力，导致神魂亏损严重，无力回天。”
    “可厄运专挑苦命人。这旱地里能有第二支莲花化形已是奇迹，小莲原本就先天不足，偏偏又被那些贪婪的无耻之徒盯上。被那群家伙索取无度，早晚也要步她姐姐的后尘。”
    “在这一重天里人人自危，神力低下的生灵只不过是上位者随意可以取用的口粮罢了。明明我们抱团只是想活而已！只需要一点点灵气就好，不会占用太多。可没人给我们活路，我们早晚都会跟这两姐妹一样，彻底在这泯灭消失。”
    瘦竹竿说着眼泪滚了下来，消瘦的脸颊让颧骨格外突出，泪水还没淌多远就挂不住地要往下落。
    “让让，来了来了！”
    叫喊着扒开围在并蒂莲旁边的几人，他连忙将脸凑了过去。
    那人低着头，脖子伸得老长，又哭又笑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萧前川却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如今眼泪在这儿也是极其珍贵的水资源了。
    瘦竹竿一滴都没浪费，尽数将眼泪滴落在了花茎上。
    “神域灵气衰竭至此，一重天众生灵过得这样艰难，九天神殿那几位难道就没一个下来管管？”
    无人回答萧前川的问题，似是早就没了盼头，也不愿再提。
    萧前川看向木禾，见对方收了灵力，脸色开始有一丝好转。
    “太阳神知道莲池已经枯竭了吗？”
    木禾叹了口气，说道：“这莲池里的水就是日照神君命人抽走，供给九重天用度了。”
    “什么？”萧前川惊诧不已，连连摇头。
    “他可是众神之首，普照众生的太阳神啊！”
    对于太阳神所做木禾不敢评价，只能将神域现状同萧前川讲清楚。
    “神域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水源消失后，这里灵气日渐匮乏。神力越强者占有的资源越多。”
    木禾叹了口气，自嘲一笑。
    “像我这种没用的小仙多如牛毛，像小莲这种法力低微的灵物每天都要死好几百个。”
    突觉自己话说得太狠，怕把人吓到，木禾又连忙找补。
    “不过你应该不用担心，毕竟你是天道大人亲自接进九重天来的，并且亲口降下神谕封为的正神。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萧前川想要反驳一句“未必”，可木禾没给他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们知道自己与你已是天差地别。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你一面，全当满足自己最后的念想。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木禾抬头看向萧前川，眸色一沉，压低声音提醒道。
    “封神大典之前神域没人会承认你是正神，今日那几个寻好帮手恐怕还会去找你的麻烦。这两日我去与他们周旋，你可千万别出神殿。”
    与木禾对视，萧前川瞧见那双眼中的坚决之色，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放心，于是只得点头敷衍过去。
    “嗯，多谢。”
    “对了！从刚才我就一直想说，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我是什么神职？”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木禾大张着嘴疑惑道：“啊？你不是正神嘛？只差一个封神大典就能得到无穷神力了啊？”
    萧前川无奈点头，手一撑翻越栏杆径直朝莲池中心走去。
    那动作太过优雅，轻巧得像一只灵蝶。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抹身影，看着他越靠越近。
    木禾的心脏莫名开始加速。泵出的血液堵塞上涌，冲得他脸颊发烫，脑门儿都要着火。
    令他如此失态的罪魁祸首转眼近在咫尺，木禾下意识后退一步，可很快又定在了原地。
    只见萧前川伸手抚过那两只蔫答答的莲花苞，下一瞬浩瀚灵气在莲池之中荡开。
    源源不断的水流从萧前川掌心涌出，看得人目瞪口呆。
    萧前川挑眉环视一圈见周围人都傻了，只得无奈解释道。
    “你们真的没听说过，我是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