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的手掌像风干的橘皮，镜仙接过那枚拇指大的小圆镜，抖着手将之按在自己的眉心。
一道银光闪过，风烛残年的老者眨眼变成了风姿绰约的俊逸少年。
诸神惊诧，飞流更是从未见过镜仙年轻时的样貌，大张着嘴巴直接看呆了。
如果说水神的样貌已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惊艳，那么鼎盛时期的镜仙足以与之一争高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用在这人身上太过贴合。
只可惜少年人的肆意轻狂在镜仙身上太过短暂。
当年为了助水神护九渊生灵逃出杀阵，镜仙几乎耗尽神力，一夜之间陷入苍老垂死之境。
苦苦支撑百年，他不曾后悔，只盼老友能够回来，再与之见上最后一面，共饮一壶茗品。
可这老友却意外地给他重新带来了生的希望。
一如当年那般，让人出乎意料。
镜仙嵌入平安扣中的神力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反而在陨星岚波无数次异世轮回中经天地灵气滋养越发强大。
如今，这部分力量重新回归，镜仙消耗到只剩最后一成的神力瞬间达至巅峰。
镜仙举起挂在胸前的小圆镜左看右看，笑着摇了摇头。
那轻巧的一勾唇，犹如冰河解冻，枯木回春，看得诸神张口结舌，只觉赏心悦目。
真是一道美景！
只是惊叹的同时，一想到如此爱美的镜仙以那副丑陋老朽的模样独居了百年不敢揽镜自照，诸神心里又多生出了无限惋惜。
天道无情，造化弄人。
“萧君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后手，可这后手明明是他给我们留的啊！这家伙，学坏了。会骗人了。”
镜仙一番感叹过后，无奈地又是连连摇头。
“走吧！这是他交待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必须保证你们安然离开。”
说罢他双手结印，胸前巴掌大的本命镜霎时变得有一人多高，立在众人面前，幽深不见底。
如今游戏池被毁，诸神都清楚这面镜子是神域通往异世的唯一道路。
神域灵气断绝，天道疯魔，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生路就在眼前，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一步。
镜仙催促道：“快走啊！”
“不！不能走。我们走了水神怎么办？”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天道的注视，一股威压暗自袭来，诸神猛然抬头。
只见天道残缺的身体已经被补全，只不过整个身形几乎缩小了一半。力量虽然没有之前强大，但也足以撼天动地。
蝴蝶的一只翅膀已经被生生扯断，大量的血液从后背喷溅而出。
蓝色的翅根处还带着撕裂的鲜红血肉和白森森的碎骨。
天道似乎有心折磨，虽然抓住了他，却并不打算立即将之杀死。
轻飘飘扔掉那片鲜血淋漓的断翅，无脸怪人故意在众人面前展示般地撑开了蝴蝶仅剩的另一片翅膀，手指微微用力。
“啊！哈啊！啊！”
痛呼声再也压抑不住，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一重天，直冲九霄。
镜仙气息一个不稳，险些让刚刚建立起来的异世通道坍塌。
“还不走？难道你们想看萧君白白牺牲吗？”
“不！”
飞流听不得“牺牲”这两个字，握着平安扣的手微微发抖。
“我就是不想他牺……不会的，他不会……”
终是说不下去，飞流蹲下身掩面大哭。紧接着他就被人拎着后领给提了起来。
火神表情阴沉肃穆，“哭有什么用？你还没断奶吗？这会儿有哭的力气不如渡给萧君那小子。”
火神一句话点醒众人。
诸神齐齐转头望向挡在前方的月神。
后者点了点头，玉簪一划，银河从众人眼前直铺向水神背后。
“天地见证，星君飞流，愿将斗转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天地见证，镜仙明镜，愿将天照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天地见证，云中仙云逸，愿将踏虚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天地见证，风神乔风，愿将扶摇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天地见证，火神望庐，愿将炽燚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天地见证，月神瑶姬，愿将光华之力赠予萧君，迎水神归位。”
颜色各不相同的神力如璀璨星光顺着银河急速前冲，一瞬没入萧前川的身体。
“轰……”
下一秒，六色神光自萧前川周身炸开。
炽燚之力顺着捏住翅膀的指尖爬上无脸人的手臂，一路烧了上去。
在天道慌忙松手的一瞬，萧前川借助斗转之力瞬移到数丈开外，成功摆脱了桎梏。
单翼本无法在空中保持平衡，但云中仙的踏虚之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萧前川立于天地之间，行走在虚空之上，如履平地。
抬手一条风龙扶摇直上，他一指过去，直冲向无脸人的面门。
“放肆！你们……你……”
双手被烈火灼烧殆尽，天道没能及时阻挡，硬挨了风龙全力一击。头颅被一口咬下大半，还未出口的怒骂被风龙尽数吞入腹中。
天道失去双手和大半头颅，一连倒退好几步，而后定在原地没了动作，也没了生息。
见状，诸神终于松了口气，失去力量的支撑纷纷跌坐在地。
“赢了！”
“萧君胜了。”
“我们赢了天道！”
诸神喜极而泣，萧前川忍着伤痛全身肌肉紧绷，却是丝毫不敢放松。
“快走！”
飞流抬头，泪还挂在眼角，脸上却抑制不住笑起来，用力点头。
“嗯嗯，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破神域。像凡人一样开启新的生活，应该也挺好！”
看着飞流又哭又笑的表情，萧前川眉眼也柔和了些许。
“好！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混账！”
一声怒骂伴着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诸神惊骇抬头，只见天道腰腹处裂开一道口子，开开合合。
“身为神明，你们一个个竟都想离开神域？好好好！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
被烧断的双臂再度举起，没有化出五指，反而生长出了无数尖刺，像两簇干枯的仙人掌。
天道双臂一挥，密集的箭雨骤然落下。
横亘在半空中的银河被击碎成渣，接踵而来的尖刺势如破竹，简直要把诸神扎成筛子。
萧前川飞身直下挡在诸神面前，光华之力在周身流转，迅速重新筑起一条银河。
有了水神力量的加持，银河防御力直线上升，竟将天道的箭雨尽数挡下。
“混账！混账！”
天道怒极，腹间的巨口倏地张大，开口饱含神威。
“下界罪人萧前川早已被剥夺神格，没有资格坐上水神之位，更没有权利使用神明之力。”
“天道已明，赠予无效！”
随着“无效”两个字落下，天道将诸神赠予萧前川的神力全部驳回。
失去了所有力量，银河再度崩碎。萧前川的身体也在空中彻底失去平衡，直直往下坠去。
“要输了吗？”
急速的下坠没有给萧前川带来恐慌，却在他心中塞满了不甘。
他不想死，更不想这么多同伴陪着他一起死。
所以不能输！
萧前川双手握拳，无名指上的戒指骤然发出耀眼金光。
浩瀚神力源源不断地自那金色宝石中涌出，轻柔托住了那不断下坠的身体，在诸神头顶撑起了一片保护罩。
同时一道金光自九重天照射下来，给萧前川冰冷微僵的身体带来融融暖意。
不容反驳的一道神谕伴着低磁沉稳的嗓音响彻天地。
“天地见证，吾以太阳神之名，给予萧前川认可，赐予神格。”
“迎水神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