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消气儿。”
    “消消气儿嘛。”
    “脾气咋这么火爆呢？”
    “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啊，赵队长，你要理解我。”
    “人家是业主，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如果他们将今天的事情，向业主委员会一反映，业主委员会那帮人会就会兴师动众，跑到咱们物业上来闹腾，搞事情。”
    “你可能不知道吧，业主委员会有权力组织业主投票，罢免物业！”
    “到时候，别说是我们物业保不住，你们也得被裁撤。”
    “还有，这新科华城里，住的都啥人啊？”
    “有官面儿的，有行商的，还有些江湖上的大佬……咱们惹得起吗？”
    “所以，忍一时风平浪静。”
    “我们就过去道个歉，拣几句好听的说一说，又不损失什么？对不对？”
    “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啊，赵队长……”
    郭德浩一阵苦口婆心。
    讲道理的过程中，还亲自为我倒了一杯水，递了一支烟。
    我承认，他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这个小区属于高端社区。
    那个甲六商业楼，跟社区属于同一个业委会。
    那些业委会的大爷、大妈，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白了，他们就是专门挑物业毛病的，而且他们的子女，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甚至他们本身在退休前，也曾在某些部门或领域担任要职，拥有着绝对的权力和实力。
    你跟他们斗？
    巴结还来不及呢。
    但是，我赵龙这性格就是这么倔。
    我宁可丢了项目被琛哥怪罪，也不会黑白颠倒，丢了良心。
    “你说什么？”
    “你说不损失什么？”
    “郭德浩，你给我仔细看看。”
    “我们任明这半边脸，被那狗日的打的成什么样了？”
    “保安也是人！也是爹妈养的，也有尊严！”
    “我们管理小区，维护秩序，这属于份内职业。”
    “发现可疑人员，上前盘问一下，我们的保安，哪里做错了？我就问你，哪做错了？”
    “凭什么要挨他们一顿毒打？”
    “靠，你不光不为我们保安着想也就罢了，还想让我跟你去当孙子。”
    “不可能！”
    “打死都不可能！”
    “要当孙子，你自己当，我不干！”
    我愤愤地吸着烟，指着身旁的保安员任明，向郭德浩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任明的眼泪，当即就哗哗哗地流满全脸。
    “队长，谢谢你。”
    “谢谢你。”
    “有你这些话，我觉得……我觉得挨打十回也心甘情愿了。”
    “我看出来了，你是真正的关心我们，照顾我们。”
    “不像前面那个陈队长，天天把我们畜生一样。”
    “赵队长，你是个好队长。”
    说着说着，这任明就直接破防了。
    他泪如汪洋，蹲在地上就一阵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哭什么哭？”郭德浩显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苦笑道：“任明啊，刚才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受点儿委屈，换物业和保安队一个太平。我们物业会给你颁发一个‘委屈奖’，奖励你300块钱……你都答应了的……”
    我顿时皱了一下眉头：“你说什么，委屈奖？”
    郭德浩点头：“是啊，300块钱呢！都快够他半个月工资了，这一巴掌挨的不值吗？”
    “值你妈！”我忍不住骂出了粗口。
    我原本以为，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自己已经与郭德浩这个甲方经理，理念相仿，甚至惺惺相惜了。
    没想到，一遇到事，这家伙满嘴里都是歪理邪说。
    何为‘委屈奖’？
    其实这是一种在服务行业兴起的名词儿。
    意思是，员工在工作中受了委屈，挨了骂或者挨了打。
    但是为了大局，忍下了。
    那么公司或者上级，就会给你颁发一个‘委屈奖’，以现金的方式发给这名员工。
    我们公司骨干开会时，琛哥也曾提到过要在公司设立‘委屈奖’。
    当时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应！
    凭什么？
    我们是去为甲方服务的！
    不是去为甲方承受委屈的！
    我们的保安，都是青春年华，热血男儿！
    你打我一拳，我就要还你一拳！
    这是天经地义。
    凭什么我们就要忍？
    长此以往，还有什么正义可言，还有什么真理可言？
    干脆就谁有钱谁说了算呗。
    我们这些农村人、穷苦出身，就干脆别活了。
    保安是一种职责。
    不是特么的……奴才。
    在我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后，琛哥表示先不设‘委屈奖’，以后再考虑。
    “郭德浩，郭经理。”
    “我问你，这保安要是你的孩子呢？”
    “要是你家的亲兄弟呢？”
    “你亲兄弟，或者亲妹妹，如果被别人打成这样，难道你也要强迫他咽下这口气，甚至拉着他去跟打人者，去道歉？”
    “将心比心！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们占理。”
    “那些业委会的人来了，能怎样？”
    “甲六大门口是有监控的，让他们看一看，到底是谁的错！”
    “反正我就这想法。”
    “你爱听听，不爱听就给我们公司，给琛哥打电话，然后像换掉陈伍一样，换掉我！”
    “我告诉你，你是知道我的。”
    “别人惯着甲方。”
    “老子不惯！”
    我越想越憋屈，越说越生气。
    直接将手中抽到一半的香烟，狠狠地摔到地上。
    这一刻，我挺失望的。
    自从从事保安这个行业后，我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甲方。
    他们都是一个德性，时不时以甲方自居，以克扣服务费为要挟，逼迫我们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情。
    在清河，胡万年如此。
    那个案场经理宋新豹，也是如此。
    后来遇到郭德浩后，我原本觉得他跟其它甲方不一样，有良知，有底线。
    没想到，我特么看错人了。
    天下乌鸦一盘黑。
    “赵龙，你疯了？”
    “你……”
    “你……”
    “为了一个小保安，你这是要跟物业撕破脸吗？”
    “作为甲方经理，我郭德浩哪一点对不起你？我为你引荐的那五个项目，现在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就差签合同了。”
    “你能从中拿多少好处，你心里不清楚吗？”
    “几十万啊！将来可能会更多！”
    “你知道，为此我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钱了吗？请客，吃饭，送礼啥的！”
    “我就觉得，我与你志趣相投，我佩服你，甚至还有儿崇拜你。”
    “所以我才尽自己所能，争取帮你得到更多。”
    “可你……”
    “可你……”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郭德浩也表现出一脸委屈，说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那五个项目，你留着吧，老子不要了！”我这倔脾气一上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我瞪大眼睛盯着郭德浩，冲他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我告诉你，有些时候，利益能收买人心，钱也确实能买到很多东西！”
    “但是再多的钱，也买不起我赵龙心中的傲气！”
    “老子认中的天理，无价！”
    “老子手下的兄弟，更不是商品！”
    “谁也别想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