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岚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木屋里的氛围逐渐凝固。
直到聂天宣开口,叹息道:“小岚,我们都知道你和你兄长二人受了太多的苦,能够一直走到今天不容易,可天底下没有一对父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我们离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很快就会明白。”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你原谅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而是想告诉你,即便天各一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我们都一直为了有朝一日的重逢去努力,我相信小埙也是这么做的,你也一样。”
聂岚依旧没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
聂天宣喝了一口茶水,叹道:“你母亲曾经是王者,为了生下小埙舍弃了王者道果,最后到你出生,也差点要了你母亲的半条命,至今身子也总是孱弱多病,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
“这些不能够弥补我们的愧疚,但足以证明你们兄妹在父母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地位,父母对你们的感情从来不必质疑。”
说到这里,董妍心中仿佛触动到了什么,眼泪无声的滑落。
聂岚喉咙动了动,脸色不免动容。
世间生灵万万亿,可又有多少人能够成为王者的?而为了生下一个孩子就舍弃了王者道果,这的确非常人能够想象。
聂天宣眸中飞出一道光芒,在木屋中形成了一幅悬浮的画面。
聂岚抬头看去。
“这是我的记忆投影,是当年我们一家人还在大禹部落生活的场景,虽然不足以弥补你记忆的空白,但如今的你也能找到那份缺失的亲情,来自父亲母亲的爱意。”聂天宣也看着,面容慈祥,透露着深深的怀念。
董妍也在看,尽管那每一幅画面都会挑动她那脆弱的心弦,可她却就是移不开目光。
记忆投影是以投影者为第一人称,所见所闻所听都给毫无分差的表达出来。
是最容易令人触景生情的回忆手段。
画面中。
首先是一阵厮杀过后,董妍身受重伤,一路逃亡,最后在一天雨夜中,破庙之内,孩子出生了。
聂岚认出来了,那孩子就是兄长。
生下孩子的董妍已经虚弱的昏死过去,不论聂天宣如何急促的摇晃,呼唤都无济于事,撕心裂肺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痛苦。
聂岚鼻子一酸。
画面一转。
又来到了一个原始落后的小部落中,他们一家住着青石房子,虽然不大,却什么都有,聂天宣背着弓箭,穿着兽衣,肩上扛着猎物兴高采烈的往家中走去。
在门口,一身素衣宛如农妇的董妍就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不断摇晃着,嘴里还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逗着婴儿咯咯直笑,好不欢乐。
聂岚一怔。
那个婴儿不是兄长,而是自己…
“娘,我来给小樱桃喂奶。”
一个消瘦的黑发少年跑了过来,很懂事的抱过了婴儿,手里拿着一碗新鲜营养的兽奶,用一根细小棍子蘸了蘸兽奶,然后就往婴儿嘴里塞。
婴儿咂巴着粉嘟嘟的嘴唇,呜呜直喊,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碗里兽奶。
“别急别急,哥哥让你吃的饱饱的。”
黑发少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继续循环这个动作。
“娘给你们做吃的,还有你的兽衣也该缝一缝了,不然等过冬就冻坏了。”
董妍呵呵笑着,然后接过了猎物又不满的说道:“又是麝香麟,这种猎物的毛皮是没有办法做兽衣的,不够保暖,小樱桃还需要几件兽衣呢。”
“下次我再深入林子些找找,不会冷到我乖女儿的。”
聂天宣挠了挠头,拍拍胸脯。
“没有兽衣就让你出去挨冻,还想冷到小樱桃?”董妍白了他一眼,走进了屋内。
“小子,这几天有没有用功?落石教官那里可是说你不太认真,整天胡思乱想的,也不知道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聂天宣又看着小埙说道。
“我想练剑,那种早练实在没有意思…”聂埙苦着脸,看起来很怕父亲。
聂天宣看着这个画面,堂堂七尺男儿,一代王者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练剑也是需要基础的,你以为那么简单?你不会走就想着跑了?”
聂天宣严厉的话语还在回荡。
画面一转。
聂天宣和龙叔,铁叔他们在院子就喝酒,高谈阔论,董妍在一旁热着菜,草地上的少年正追着一个小娃娃跑,嘴里不断喊着:
“慢点!慢点!”
“啪。”
小娃娃摔在了地上,顿时灰头土脸,小嘴一撇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听起来伤心极了。
少年姗姗来迟,心疼的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用新玩意儿逗她玩,很快院子里又出现了小娃娃的欢声笑语。
画面继续晃动。
每个画面都是一家四口的生活场景。
兄长带着她去草地玩耍,去湖边散步,还去爬树。
父亲带着她,逢人就夸,脸上笑容不断,满是慈爱。
母亲更是无时无刻的呵护她,生怕她受到了一点伤害。
那感情浓郁的溢出画面,令聂岚感同身受。
董妍已经低泣,成了泪人。
聂岚再也忍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眼眶微红,泪水充盈了眼眶。
不亲眼看到,她又怎么能够相信那个称霸同境,像太阳一般闪闪发光的强大兄长,曾经也是那么的青涩,如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山野孩子一般,那么爱惜自己的妹妹,即便有些心细的事情兄长做不好,但却一直在学,学着如何照顾妹妹,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
本应该受无数人尊崇敬畏的王者,也为了孩子隐匿在一座偏僻的部落中,学着如何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抚养孩子,想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孩子。
在这些回忆中,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感受到了兄长对他的关爱,也感受到了来自父亲母亲的包容与真情,那是如何都无法更改的。
“其实…”
聂岚出声,含泪看着聂天宣夫妇,声音哽咽:“我不怪你们,即便我颠沛流离,可总有那么一个人挡在我面前,保护着我,你们离开后,是兄长,后来是如雪姐,最后又是师尊,我的成长不完美,却也不是一片灰白。”
“没有记忆便不会痛苦,只会觉得遗憾与迷茫。”
聂岚眼中闪烁着莹光,咬牙道:“可对于已经是少年的兄长来说,你们的离去对他打击无比巨大,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他是一个人一步一步脚印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经历了无数生死,很累很苦,不堪回想。”
“他曾经说,变强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只有变强才能够去寻找我,去寻找父亲母亲,才能去那个地方讨回一个公道。”
“你们愧疚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兄长,他太累了。”
聂岚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是她发自肺腑的想法。
她不恨父亲母亲,至少自己就这么走过来了,没有任何压力。
可对兄长而言,父亲母亲的下落一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兄长的肩膀上,逼着他不敢停下脚步,必须往前走。
尽管前方荆棘密布,尽管前途凶险,也要走。
他一人扛起了一切。
那时候,兄长才只是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