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站在猩红的血月之下,任由狂风暴雪割裂自己的脸颊。
她呆滞地看着那滔天的红色恶魔,像是陷入疯狂一般,从阴沉天空撕开一条裂痕,将两个小山一般高的两头巨人狠狠蹂躏。
在它的手中,两只巨人就如同两条虫子,被它来回摆弄。
直到变得支离破碎。
红色的恶魔将淌着鲜血的巨大躯体握在双手,向着天空发出胜者的冲天怒吼。
那姿态就像是在向着人们炫耀,炫耀自己的强大与残忍。
艾丽卡眼里晃过了几道幻影。
她摸着有些发烫的额头,感觉到精神有些恍惚。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恶魔的可怕。
因为她曾经直面过那种存在。
几乎无力反抗。
在恶魔出现的那一刻,她也曾心生出疑惑。
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格温的想法相同,艾丽卡不自觉地将那次学院后山出现的恶魔事件与维克托联系在一起。
她清晰地记得,那如同黑山一般的恐怖存在的贪欲恶魔,是在赫妮的身体之上出现的。
赫妮,是维克托的助教。
自从她昏迷之后,那些事情的后续,她几乎只是道听途说。
没人在那场恶魔之战中提起赫妮,反而,他们提到最多的,居然是雷瑟家那位猪头教授。
德文·雷瑟,在那场事件之中,被描述成为了恶魔的载体。
她曾有过疑惑,被恶魔附身的人,明明是赫妮。
可却没有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这件事情的背后,就像是有着一只手在操控着一切,随意地将事件矛头随意转移。
猛然间,艾丽卡的脑内闪过了一道灵光,让她下意识地去寻找维克托。
在其他人都在为那只消灭了两只巨人的恶魔欢呼时,只有她,眼神看向了那最远处。
那两个人影。
艾丽卡的瞳孔,微微凝缩了几分。
那道身影她十分熟悉,绝对不会认错。
维克托教授。
在他怀中的人,是格温骑士长么。
艾丽卡看着格温瘫在维克托的怀里,两人一副亲昵的模样。
“……”
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闪光在她的眼前亮起,她的注意力像是被强制转移一般,看向了维克托肩膀的一侧。
一只乌鸦的独眼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一扭头,紧紧盯着艾丽卡。
像是被诡异的蓝光引导,艾丽卡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格在乌鸦的身上。
突然,一股极为狂暴的气息迎面而来。
吹动着她的金色秀发,在这雪原之上无规则地舞动。
她的眼中,像是被一副奇妙的画面入侵一般。
红月映照下的雪原,竟然开始变得不再稳定,像是波动的镜面湖水一般开始颤动。
一眨眼,一副洁白的画面从自己的眼前跳出。
此时,她正站在云端之上,几个高耸的巨柱从无边际的白色之上伫立而起。
极远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金色的太阳,温煦的气息照耀在艾丽卡的身上,像是瞬间脱离了雪原。
偌大的白色神殿从巨柱阵中缓缓出现,一只极为巨大的鸟儿在湛蓝的天空中不断挥动着翅膀,环绕着神殿飞翔。
巨大的气流将艾丽卡从云端托起,在辽阔的空间之上不断旋转,肆意飞动。
像是一瞬间,自由,被她握在了手中。
清晰的力量,渐渐融入了艾丽卡的身体。
在她金色的眼眸之下,一道白色的符文缓缓出现,那是一道象征着风的符文。
传承——
艾丽卡脑内一道闪电猛然划过,下意识出现了这样的字迹。
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了那只漆黑的乌鸦,感受着轻灵的身体。
而乌鸦戏谑一般的笑声,逐渐在耳边开始回荡。
“又是这份力量。”
艾丽卡有些不解。
她至今还记得,在梦中,这位自称是邪神的存在,赋予了她那份传承的力量。
而这一次,是风。
艾丽卡慢慢伸出一只手,像是试探一般,在手中逐渐催动着体内的风元素。
连符文与阵式都不需要刻画,一股强大的气流瞬间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在她手心开始不断回旋。
风之神力。
当她重新抬起头来,试图去看向乌鸦的时候。
却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叫声。
‘暴怒,你该走了。’
瞬间,艾丽卡眼前的画面疯狂崩裂,几秒钟后,感受着周围的红色照耀与寒风呼啸,让她重新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北疆。
“这.....”
莱特顿接到命令之后,将手中的巨人残肢狠狠抛入了水中。
它伸手天空撕开一条巨大的红色缝隙,双腿猛然一用力,跳入了猩红色裂隙。
伴随着恶魔的离去,阴沉的乌云渐渐散去,红色的圆月也重新变得皎洁。
血色的雪原映在众人的眼前,显得更加恐怖。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战争中恶魔的出现与离去。
只有艾丽卡,看着维克托肩头那只不怀好意的独眼乌鸦。
心中感到一阵巨大的颤动,久久不散。
……
《是恶魔拯救了我们!》
《骑士与恶魔,谁才是正义!》
无数的标语被刻在了苍白魔导会的建筑之上,在领地之间疯狂传播。
在蛮族的歼灭之战中,苍白魔导会的勇士们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将大半的蛮族尽数歼灭,赶出了北疆。
魔导会大获全胜!只有一部分英勇的魔导士,在为了堵住蛮族的去路时,英勇牺牲。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份胜利,居然是由一只恶魔带来的。
那位恶魔从降世的一刻,就已经将蛮族的命运彻底注定。
天空的猩红都像是在欢迎着恶魔的到来,血色的海洋就像是那巨鳄的驰骋家园。
那残暴而令人感到无比兴奋地一幕在苍白魔导会的成员们心中成为了永远的记忆。
此刻的苍白魔导会,陷入了许久未有的欢庆。
成员们全都褪下了法袍,穿着各自的衣服,在领地内围绕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
众人高举着酒杯,脸上洋溢着通红的笑容。
在北疆驻守的这些战士们,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蛮族的入侵了。
经过这一战后,被削去大半主力的两大蛮族氏族,已然不足为惧。
而其他的小部落,苍白魔导会还没放在眼里。
成员们甚至围绕在弗拉基米尔的身边,一起跳着舞,喝着成桶的小麦酒。
艾丽卡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欢呼的一幕。
虽然欢快的气息能够将人感染,可她毕竟不是常年驻扎在北疆的人,自然体会不到北疆战士与居民的高涨欢快。
不过她还是能够直面的感觉到蛮族的可恨万分。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的繁杂,托着脑袋,品尝着手中苦涩的小麦酒。
一道人影缓缓坐在了艾丽卡的身旁。
是阿米莉娅。
艾丽卡知道,她是苍白魔导会中唯一的三阶法师,法师的团体就是由她所带领。
两人默默坐在一旁,许久无言。
最后,还是阿米莉娅率先开口。
“我们的力量很渺小,所有人都生活在这魔导会下治理的领地。”
“生存的土地被一层层的缩减,连信息也难以向外传递。”
早晚都会有一天,苍白魔导会,一定会和那些残暴的蛮族们竭尽全力拼上性命地战斗一次。
否则,简单的等待,迎来的只有绝对的慢性死亡。
艾丽卡安静地听着,继续沉默着。
一颗棒棒糖递到了艾丽卡的面前,那上面依然是熟悉的包装糖纸。
艾丽卡看着糖果有些发愣,慢慢地接了过来。
“替我们感谢维克托。”
阿米莉娅站起身,重新向着欢快的人群之中走去。
艾丽卡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糖果。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她站起了身。
……
暴雪吹动,一片雪崖之上,维克托独自站在那里。
身上的风衣在风雪间,不断作响。
乌鸦站在他的肩头,任由风雪把它的羽毛吹散。
艾丽卡出现在了维克托的身后,看着孤寂的背影。
“……教授。”
维克托没有回头,艾丽卡继续说着:
“我在通缉令上……看到了您。”
“但是我相信您!您一定是被冤枉的。”
他微微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艾丽卡一眼。
艾丽卡的目光与维克托对视,眼看着他那冷漠的眼神,心中微微一跳。
可她并未因此而移开视线,继续注视着维克托。
却听到眼前之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艾丽卡微微一怔,维克托已经转回头去:
“他们没有错,我的确亲手打残了安格斯与他的继承人。”
听着维克托陈述事实,艾丽卡突然无比激动。
“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待在这里几天,她也知道那些北境骑士的作为有多么令人气愤。
可是,在某种角度上讲。
却没人能挑出安格斯的毛病。
他的确做到了镇守北疆的任务,阻止蛮族攻进帝国的北境。
至于那些靠近北境的人们?
谁让你们居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艾丽卡甚至能够回想到,当最北境那些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向王都寻求帮助的时候,那些贵族们丑恶不屑的嘴脸。
如果有能力离开北境,谁又愿意一直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匮乏之地?
他们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艾丽卡始终认为维克托没有做错,哪怕他被全北境的骑士所通缉。
“是么。”
她看不清维克托的脸,但却能听到维克托这个语气中淡淡的笑意。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安稳的待在北境,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蛮族被尽数清除,这份功劳,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艾丽卡一愣。
苍白魔导会的存在并非是皇室决定的。
真正名义上的镇守北疆的团体,还是那群无所作为的北疆骑士们。
在安格斯的影响力之下,王都的贵族们自然是优先相信北境骑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即便是曝光了安格斯对于人民的见死不救的行径,可在律法与职责之上,他也并未做到失职。
哪怕皇帝看不上他,都不可能以这个理由去抓捕安格斯。
何况,安格斯也曾是皇帝的手下。
那位念旧的老皇帝可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扒下安格斯的职位。
那么,在哪里能够找到一个有力度,又能将安格斯定罪的理由?
突然,艾丽卡想到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恶魔?”
恶魔带着北境之人全部的愤怒,化身于冰原之上,将一切蛮族尽数消除。
那这些北境人的愤怒又是因何而来?
并不是只有那些蛮族。
还有那些丝毫不作为的北境骑士们。
可,贵族们真的会相信,恶魔是因安格斯而出现的吗?
这一刻,艾丽卡愣愣的想到了,那邪神与恶魔的对话。
“教授,所以那只恶魔,其实是因你……”
“替我保密。”
维克托的声音淡漠地隐藏在大雪之中。
顿时,雪崖之上,一股呼啸的飓风猛然吹动,让艾丽卡有些睁不开眼。
她试图操控体内的风元素让风雪停下来,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
突然间,维克托那风衣的衣领上,缓缓亮起了一枚白色的符文。
在艾丽卡的目光中,维克托的周身,缓缓形成了一团白色的云烟。
云烟之中,好似构成了一只生物的身影。
那是一只,白色的巨鸟。
它翱翔于天际之上,翱翔在飘扬的鹅毛的天空里,仿佛天空的王者。
不知何时,维克托已经站在了巨鸟的身上。
艾丽卡瞪大双眼,看着那巨鸟掀动着狂暴的旋风。
狂风渐起,眨眼之间。
它贯穿了苍白的云端,狂暴般的气流携带着浓郁的气浪。
消失在了艾丽卡的视野之中。
她孤零零站在雪崖之上,看着维克托的离去。
久久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