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塔纳托斯满头大汗，那副漆黑的幽魂身躯颤抖不止。
它半跪在地面之上，幽魂头颅中却回荡着一股强烈的嗡鸣。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那股猛烈的寒气所撞击，高速震颤，发出阵阵呼啸声。
就在刚才，它好像差点死掉。
对方只是伸出手，就将它轻易的扼住。
难以想象，那人类要是下了死手，它说不准已经不会在这里活着了。
越是回忆着刚才的景象，塔纳托斯就越是心有余悸。
它差点就被那强烈凛冽的气息所撕裂。
现在，身为魂魄的它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在它的脑海中，不仅回荡着‘艾丽卡’那平静的情绪，还有那双微垂的眼眸。
对方爆发出的强烈的寒意几乎如同万道冰枪一同刺入了它的魂魄之中，
那一瞬间，塔纳托斯感觉自己仿佛亲自跌入了冰封地狱。
作为一个死神，它竟然连对方的轻蔑都无法承受。
这简直太可怕了。
它无法理解，一个人类怎会拥有如此深邃锐利的眼神。
那目光，仿佛将它视为猎物一般。
眼神仿佛洞悉了它的全身，甚至直触它作为魂魄的弱点。
更可怕的是，对方的眼神，就像是明确的在考量着如何将它彻底消灭。
这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塔纳托斯重新抬起了头。
目光投向远方深邃的黑暗，勉强睁开了微眯的眼睛，稳定了飘忽不定的身躯。
庆幸的是，对方最终放过了它。
或许，在对方看来，与它交手根本不值得一提。
没错，现在的塔纳托斯甚至要感到庆幸。
难以想象，身为冥界中的一位神明，它竟会在一个人类面前如此狼狈。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些事实。
它回想起‘艾丽卡’那冷冽而淡漠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打了一个寒颤。
那眼神，与之前激烈战斗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是同一个人……”
绝对不是。
塔纳托斯心中确信。
不久前，它与那个人类女孩交手了许久。
作为死神，对生者的感知尤为敏锐。
一招一式之间，塔纳托斯早已记下了对方的特征，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睿智的坚毅与刚劲的勇敢，深处却隐藏了一抹微妙的恐惧。
绝不可能是刚才那令它颤栗的冷静目光。
对方眼底满是对一切的蔑视，对于自身实力的不可侵犯的自信。
如果刚才，如果它真的和对方展开了那场想象中的战斗。
唯一的结局就是，它必死无疑。
因此，塔纳托斯的推测或许并无太多错误。
真正通过地狱试炼的，另有其人。
不过那个人类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直接露面，而要待到所有尘土落定之后才肯出现。
而她在那场战斗之后去做了什么。
塔纳托斯心中萦绕着一团强烈的疑惑。
“对了，我的武器……”
塔纳托斯想了起来，它的武器不见了。
那柄镰刀，可不只是它用来收割灵魂的武器。
更是可以作为钥匙，随意进入地狱深层的各个区域。
只是那名人类……
塔纳托斯忍不住开始寻求答案。
它幽魂般的双手轻拍，一面透明的幕墙浮现在眼前，上面映射出了地狱深处的景象。
那一层层地狱的景象中，数不清的亡魂正经受着痛苦的磨砺。
而并未感到有所奇怪的塔纳托斯不断划动着画面，直到画面转到一处布满黑暗的空间。
这最后一层内，除了无尽的漆黑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但见到这一幕，塔纳托斯愣在了原地。
它本来好不容易刚刚稳定下来的身体再一次开始颤抖，强烈的惊恐传遍了它的身躯。
那双充满惊愕的眼瞳震惊地瞪大了起来，瞳孔深处充斥着不可置信。
白骨竞技场呢？
我那么大个白骨竞技场呢！？
……
此刻，迈着轻盈步伐的‘艾丽卡’已经走出了铜堡之外。
站在那片被焚烧殆尽的灰烬花圃外围的，是一众数不清的亡魂士兵。
它们正满怀疑惑地向着铜堡之中望去。
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一位金发少女从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一眼，让它们这些亡魂士兵全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一幕让所有的亡魂士兵都惊骇不已。
“快看啊，是人类英雄先出来了。”
“那岂不是说……死神大人被人类英雄打败了吗？”
“太强大了吧。”
眼前，艾丽卡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她步伐轻盈，气息沉稳，脸上依旧是一副平静自信的模样。
而悬挂在她身后的，是一柄通体漆黑、散发着阴森气息的血肉镰刀。
场中所有的亡魂士兵们都认出了这柄镰刀。
它原本属于塔纳托斯。
这一发现让所有亡魂眼眶深处的虚空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火光中透露出的是满满的惊愕。
就在刚刚，冥王和冥后齐齐步入铜堡的牢狱深处。
这也意味着这场战斗已得到冥王的默许。
而胜利过后的艾丽卡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并将那把镰刀明晃晃的背在身后。
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
“虽然是人类，但这也太厉害了。”
这个念头在亡魂们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位人类英雄连哈迪斯大人都可以战胜。
战胜一位死神，或许理所当然。
突然间，重新掌控身体的艾丽卡脸上浮现出几分茫然。
这身体的控制权交接来得太过仓促，使得她一时还没能完全适应。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自己正身处在这一众亡魂们的崇拜之中。
有些呆呆的艾丽卡一时半会儿竟是不知所措了起来。
明明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在这之前，她明明也是在这些亡魂的崇拜之下进入铜堡的。
但那时的艾丽卡清楚自己的实力所在。
之所以能通过地狱试炼，全都依赖着维克托教授的帮助。
因此，那时的“人类英雄”称号，她总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可现在完全不同了，她可是实打实地战胜了塔纳托斯。
感受着四周亡魂的崇拜，艾丽卡不禁觉得这一切显得有些梦幻。
毕竟，在冥界，亡魂们本能地会崇拜更为强大的战士。
而今，艾丽卡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亡魂士兵的崇拜了。
正当她沉醉于这份得意与骄傲时，维克托那淡然的声音突然在她心头响起：
“很享受它们的崇拜吗？”
听到这话，艾丽卡不禁愣住。
她本能地不想承认这一点。
毕竟艾丽卡可不愿意让维克托觉得，经历了一场激烈战斗后，自己变得有些飘飘然。
但面对这样的崇拜，艾丽卡若说自己心中没有丝毫喜悦，那肯定是假的。
所以在维克托提出这个问题时，艾丽卡只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只是心中却还是止不住地想，教授不会因为这个就开始讨厌她了吧。
会不会因此觉得她过于虚荣。
很快，维克托那平静而又透着几分欣慰的声音从艾丽卡心头响起，缓解了她的忧虑：
“你现在的荣誉是经历无数次失败后，通过不懈努力换来的。”
“既然没有做错，为什么不能自豪的炫耀？”
这番话让艾丽卡怔在原地，她从未听过如此肯定的言语。
记忆中，小时候每当她在学院里取得成绩，期待父亲的夸赞时，父亲总是淡然地说：
“虽然这次成绩不错，但不要因一次成功就自满。”
“即便内心欢喜，也要保持矜持。”
“你是贵族家庭的孩子，应当追求更高的标准。”
这样的长期教育让艾丽卡习惯了在成功后反思自己是否做得不够好。
因为她无法得到父亲的认可和夸奖。
本就能透过附身得知艾丽卡心中所想的维克托自然明白艾丽卡的忧虑。
为什么艾丽卡总是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因为里维公爵的教育方法有着很大的问题。
这也侧面看了出来，被长期压抑的艾丽卡，内心对于简单的夸赞和认可是何等渴求。
为了这份简单的认可，她甚至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
刚刚与塔纳托斯的战斗便是这种心态的体现。
一开始，维克托还以为艾丽卡会因为极致的痛楚而无法坚持下来。
现在看来，她会以胜利来不断弥补内心的满足感。
或许艾丽卡要比任何人更适合他的培养方式。
维克托的声音继续在艾丽卡心头回荡：
“以自己的力量赢得他人的崇拜，感觉很美妙吧。”
听到这话，艾丽卡也缓缓回过神来。
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些亡魂士兵身上。
她能看到它们眼中那一抹抹强烈的崇拜和尊敬。
回想起自己在面对死神时所经历的无数次失败和努力，心中的胜利感瞬间变得弥足珍贵。
艾丽卡轻轻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压抑内心的喜悦，大方纯真地扬起了嘴角。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美好。
她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血肉之心正在激烈而有力地扑通扑通跳动。
激动的情绪让艾丽卡的身体都不禁轻微颤抖，让她低声呢喃：
“真的，非常开心。”
这是她在帝国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和父亲严苛的标准下，身为一个贵族永远无法体验的。
现在，艾丽卡也终于明白了，曾经的维克托为何会被那些贵族讨厌。
因为维克托从不以贵族的标准掩饰自己，与他人虚伪地交流。
他的强大是如此纯粹，不需要任何掩饰。
所以他不是一个贵族。
他是贵族之中的异类。一位真正的挑战者。
‘正视自己的虚荣，因为荣誉是自己努力换来的。’
在这一刻，艾丽卡感觉到，自己似乎与维克托教授心意相通。
她仿佛明白了，自己一直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轻抚着自己炽热跳动的心脏，艾丽卡轻声开口：
“教授……”
轻柔的话语吐露而出，四周掀起的盈盈热风仿佛凝滞了下来。
四周的静谧仿佛在等待着艾丽卡的下一个话语一般：
“我好像更喜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