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者无心,却是龙泉于一旁听者有意。他虽是从未曾轻视于我,然此番龙夫人急疾之事竟是因我使得龙府上下皆是颇有微词,即便因得其父责难在先,却是龙泉终是自幼受得家中、世俗教化,深觉我非是全然无过的。现下又是听了这般市井闲言,更是加重了几分与我的怨怒之情,却不知如何化解,不知不觉便是饮了不少酒水并未自知。
“店家,酒!”龙泉已是有些口齿不清了,却并未停下。实则他酒力不差,却是因得心中烦闷,方使得这酒似是更加浓烈了几分。
“好嘞!”小二尚未辨识出他已显异样,忙中未停便再将两壶酒水置了他的案几处便去照应旁的客人了,并未及详查他案几及周边地上已满是空置的酒壶了。直至店中客人陆续离去即将打烊之际方惊觉龙泉已是于此不知不觉足足饮了一个下午的水酒,那满长几的空酒壶乃至周遭地上或立或倒的酒壶已不知其数了,方使得柜上忙着算账的掌柜皆是一愣。
“这?这位公子这是喝了多少?”
“这,小的也没留意啊,”小二有些懵,“掌柜的,咱的酒后劲可是大得很呢,不会……”
掌柜闻言忙从柜台后疾步近前探查,才细细看得龙泉此时已是面色赤红、侧卧于案几处不省人事。
“公子,公子?”掌柜晃了晃人,见并无动静,满是嫌弃的转向伙计,“你看看,这般可如何是好?这人脸生的很,又是无亲朋相随,现下如何处置?”
伙计也是挠头,“这位公子该是过午便于此了,小的也不知他因何这般酣饮不止啊。看这服饰穿戴恐非是小户之人,不若小的去请巡防军爷们问问?”
“哎,去吧去吧,这临近年下的,进京寻亲的恐是不少,若是不得知只得暂且安遣在店里了,你这厮便好生伺候吧。”掌柜转身回转继续核算今日账目了,小二一脸无奈抓了件棉衣便匆匆出门。
“岂有此理!你竟是使唤我等为你认人?”小二哥于街中恰遇巡防兵卒,一番言说后便是遭了冷遇。
“各位军爷海涵,小的哪敢烦劳军爷啊!这不是时近年关嘛,小店掌柜的命小人来请各位军爷往之一走尝尝小店新进的酒水,暖暖身子,暖暖身子。”小二哥满脸陪笑,心里却是后悔自己不该为得生意一时强拉了龙泉入内,真真是位爷,给自己添得这般麻烦。
“行了,不过就是一看,废不得什么。”领队之人算计着该是有些个好处的,便随着应下了。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伙计忙感恩戴德领路,没用数十丈远便进了店内。
“您几位瞧,这不是醉得太厉害我等确是无措嘛。”指着伏于案几上的龙泉,掌柜和伙计皆是谄媚笑极。
巡防官兵不得不近前查看,待其等将人反转身看清面容,顿时一惊,“少将军?少将军,醒醒。你等给我们少将军喝的什么酒?我家少将军若是有个什么定是饶不得你等!”这些皆是国公府所辖兵将,岂会不认得龙泉。
“啊?”掌柜和伙计闻言急忙跪伏于地,“不过就是这位公子,不不不,少将军、少将军醉饮数个时辰方至此状的,小店的酒水后劲不小,恐是这位少将军不胜酒力?”
“放屁!我家少将军千杯不醉!”
恰于此时,恐是双方吵嚷之声过大搅了龙泉好梦,他甚为不耐地甩开了扶着他的那名领队,“甚吵!我要喝酒,喝酒!小二,上酒来!”
“少将军,您醒醒,您这是如何醉成这般?小的们送您回府可好?”
“回府?不!母亲病了不得相扰,鸣儿,鸣儿……”龙泉口中含糊不清,又是酒力上头,便再度昏睡过去。
“这?”领队一时也不知所措,还是一名机敏的小卒近前耳语道,“校尉,不若将少将军直接送往国公府,这般也可于国公爷面前露个脸不是嘛?”
“嘶,”领队深觉此言有理,便是唤了几人搀扶着龙泉急忙出了酒家往国公府而去。
“少将军?”门房处见得巡防兵卒搀扶之人正是自己家国公爷的亲外甥,赶忙帮衬着将人一同扶往龙泉幼时常住的院子,边遣人去给周老将军回话。
“泉儿?”周老将军已将歇下,得了下人禀报便是一愣,却并未迟疑过久便领着侍从至了龙泉房中。
“周洵,去请府医来看,另叫人端醒酒汤来。”周老将军被这冲天的酒气险些呛倒,挥手扫了扫鼻周方吩咐道,而自己却近至榻前轻声开口,“泉儿,泉儿,舅父在此,你乃是因何这般酒醉?”
龙泉被众人一番折腾,又是从酒家至国公府一路吹了冷风,酒意虽未全醒,却当真轻了几分。睁开迷茫双眼,仔细辨了辨似是认出了周老将军,憨笑痴语,“咦?怎似是舅父?难不成我于梦中寻舅父解忧了?舅父,你教教泉儿该如何处置后宅之事可好?”摇晃着周老将军的衣袖,龙泉似个孩童般傻笑。
周老将军紧皱双眉,听清了他含糊之语,却并不知乃是因何如此一问,恰好周洵带了府医前来。
经了切脉,府医施礼,“国公爷,少将军并无大碍,不过乃是醉的厉害了些,喝两碗醒酒汤再睡上几个时辰,醒来后再服用一剂药汤便无事了。”
周老将军见状也暂无他法,只得令周洵强灌了两大碗醒酒汤给龙泉,又是叮嘱守夜后方离去,却是带了满腹疑重。
“额,”转日直至日近晌午,龙泉方悠悠转醒,不禁抬手按压仍有些胀痛的头脑,尚未觉出自己身处何处。
“少将军,您醒了?可有不适?”周洵怎敢怠慢了犹如国公爷亲子一般的外甥,见得龙泉转醒,忙近前将其扶起并令其倚靠舒适。
“周洵?”龙泉方认清眼前之人,再扫过周遭,才恍然乃是舅父宅邸,“我怎会于此?”问话出口随之反思,“我可是醉于酒家之内了?如何回至国公府的?”
周洵为其斟了盏茶,又是递了温热暖帕供其净面,方含笑开口,“少将军昨天宿醉,幸得巡防卫队认出便将少将军送了来。”
“可是惊扰了舅父?”
“并未,国公爷尚未歇下,却是晨起来时尚不见少将军醒来,便回转书房处置公务去了。”
龙泉不敢怠慢,忙洗漱更衣往了国公府书房请安。
“泉儿,舅父从未曾见得你如此酒醉,可是有何不快之事?”周老将军并不提及昨夜龙泉所述言语,却也旁敲侧击。
龙泉这一路已是回忆几番,仅是记得听了旁桌几人闲话便勾起了与我的怨念之情,之后便借酒消愁,再便毫无印象了。此时听闻周老将军如此一问,暗自揣度该是未曾有过何不妥言语,便含笑回应,“令舅父忧烦了,乃是泉之过。昨日因得母亲大好了些便一时兴起贪了杯,未料得那酒竟是如此后劲十足,日后定不会了。”
周老将军自是听得出他现下不过寻了由头遮掩罢了,却并不想戳穿令其再度烦心,便亦是一笑了之,“哈哈哈,那亦是该在自家府上如此放纵,若非巡城兵卫,岂非昨夜便是宿于酒肆之内了?”
龙泉误以为瞒过老将军,只得憨憨一笑,“泉记下了,定不会再出丑态现于人前。”
“若是无碍便回转吧,你这一夜未归,恐是甥媳惦记。我已命人一早前去传信了。”
龙泉几不可察微一蹙眉,转瞬便躬身一礼,“外甥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