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寻都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老狐狸在打什么主意。
    她平躺在地上，调整呼吸，眼帘微微下拉，听着他聊什么解放军内务条令，什么特训条令，端的是一个长篇大论，不说半个小时不会停的那种。
    都是些老招式了，无非是用来给新兵菜鸟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半个小时，所有人能坚持住，四十分钟，有人呼吸渐渐快了起来，五十分钟，有人哼哼叫出了声。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范天雷已经讲到了伙食和就寝上，所有人的呼吸都有所加快，额头上冒出了热汗。
    曾寻同样如此，她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顺着鼻梁滑落，一颗落在她的眼睫之中。
    很痒，但是她还是尽力忍住了。
    作为专业的狙击手，在野外潜伏时，就是身上爬上了蚂蚁，爬上了蛇鼠蜘蛛，紧急情况下也不能动弹。
    她的眸光非常的坚定，下拉的眼帘遮盖了里面的锐利。
    范天雷边说边走到她身边，看在眼中心里暗暗点头，面上表情却一顿，“对了，我刚刚说到……第几点了？”
    来了……曾寻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一撇。
    陈善明勾起坏笑，“第3点！”
    “哦，第3点啊……”范天雷接着第二点说起来，说的内容却截然不同，“第二点，是我们的操课时间和请假的问题……”
    曾寻能忍，她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大差不差就是那些。
    对她影响不大，反正每天都要训练的，狼牙的这个下马威对她来说不过是开胃菜，相比于自己加练的内容，并不差多少。
    当然，因为时间过短，几个月的时间想将身体恢复成十多年特战训练的身体素质，肯定是不现实的。
    她现在的身体还是会感觉很累，有时候也会在痛苦和坚持中反复的挣扎，只是她有经验，会告诉自己继续坚持，也更容易坚持下来。
    不过相信有狼牙这里设备的帮助，她找回曾经自己的力量，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她要继续虐自己的身体！
    越虐越强！
    可惜，她能忍，不代表其他人能忍。
    何晨光和王艳兵都是咬牙在坚持，曾寻做什么，他们就跟着保持，继续尽量的抬高腿。
    他们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放弃的那么快。
    李二牛则是受限于体能原因，想抬也抬不起来，腹部酸痛的不行。
    死死坚持的宋凯飞本来就等着领导把这什么几大项几大条给赶紧说完，结果这还要从头开始？
    “报……报告！”他叫出声，徐天龙都没能拉住。
    “讲！”范天雷低头。
    “报告，应该是第五点！”
    “哦？我该说第五点？”范天雷笑嘻嘻的看他。
    曾寻闭目叹气，手拉住颤抖的双腿，就听他道：“哦，确实记错了，记错了，人老了记忆力就是不行了……这第二点啊，就是关于内务条令的事情……”
    宋凯飞傻眼了，其他的新兵菜鸟们都傻了，徐飞龙甚至给了宋凯飞一个恨恨的眼神，表情痛苦的不行。
    “我们的内务条令我相信，你们在连队的时候肯定都学过了，这样好了，你们给我背诵一遍内务条令吧。”
    范天雷笑着站起来，一脚踢在手脚颤抖几乎要躺平成咸鱼的李二牛身上，“李二牛，你来起个头！”
    “啊？首长……俺、俺记不起来了……”李二牛苦瓜脸，他远远往远处望了望，没有见到曾寻的人影，心里哀叹。
    大神离得太远，想开小灶也不行啊！
    “你看什么，哦，你想让谁背？何晨光？”
    范天雷目光移到旁边的何晨光身上，这个兵是他老战友的孩子，能力并不差，对这个孩子，他也是打心里关心和关注的。
    “不……”
    李二牛要否认，范天雷却不给他机会，点名让何晨光背诵。
    虽然有些磕巴，身体也疲累到了极点，何晨光还是艰难的背诵出来了第一条。
    “不错，你还记得，继续吧。”范天雷笑眯眯的说道，再次看向其他菜鸟：“你们都不记得了？”
    他的话有些冷，所有人都被吓的不行，加上有何晨光起头，大家还是陆陆续续的背了起来，没什么整齐可言，聪明的浑水摸鱼听一听旁边的人的背诵。
    不过很快，随着体能的快速流逝，很多人都渐渐坚持不下来。
    曾寻睁开眼睛，瞳孔微微放大，这老狐狸，居然想出来这个法子整人，狠是真狠！
    她嘴巴张了张，见他注意力在其他人身上，装模作样的背了几句，余光无意中看见了陈善明的神情：“创意，真是太创意了，二十一世纪最缺少什么，什么最珍贵？创意啊！！”
    “……”她会读一些唇语，轻松的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范天雷给曾寻放水，她也乐得轻松，全程只保持着腿部斜踢的姿势，腹部收紧全身紧绷，尽管汗如雨下身体颤抖的不行，也没有彻底将腿放下去。
    腹部酸痛的不行，刚刚吃的点心和茶水被快速消耗转换成能量，让她现在得以坚持到最后。
    场上二十多个菜鸟陆陆续续昏倒了过去，她已经听不见李二牛和王艳兵的声音了，只有何晨光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而已经在一边坐下玩平板的范天雷表情有些冷酷，仿佛场上的不是他的兵，而是无关紧要的人。
    也只有曾寻能得到一丝他的偏心和放水了。
    虽然也没有放多少。
    天色渐渐黑下来，一个下午，内务条例还没有背完，场上的菜鸟新兵却来来回回的晕倒了好几次。
    没有人管他们，也没有人叫他们，但是谁要是醒了还想偷懒，一个螺旋腿是少不了的。
    就连曾寻，一个下午也放下腿休息了好几次。
    心灵的累比不上身体的累，现在就是熬鹰，谁坚持的越久，身体的蜕变就越强。
    休息时她会揉一揉自己的腹部肌肉加速吸收，其他狼牙的人不管她，她就做一些平板支撑，锻炼锻炼上肢的力量。
    一下午数谁最忙，这场子里范天雷几个教官在玩儿平板看游戏，其他狼牙的兵在站岗执勤，只有她，一会儿仰卧起坐一会平板支撑，然后还要站起来甩甩腿。
    别人都没有力量站起来了，她还活泼的很。
    “金雕，你看见了吗？曾寻这体能真可以啊！？”苗狼附在范天雷的耳边小声说道，眼珠子落在前面揉胳膊的人影身上。
    “呵呵……她啊，习惯于总是走在别人前面几步，下连队时她的能力已经是普通连队的顶尖了。”
    范天雷详细看过曾寻在新兵连和下连队后的成绩，说实话，很耀眼，远远领先的数据和体能。
    还有闲暇的时间去开步战车，这可是游龙戏浅滩，着实有些浪费。
    这孩子弄到狼牙来是她最好的归属。
    “所以你才不管她？让她自由活动？”
    陈善明附在他右边耳朵，小声讨论。
    “嗯……她有自己的节奏，体能方面我对她不担心，之后的军事技能培训我们再多上点儿心就行。”
    光是目前曾寻的表现，已经足够入他们狼牙的标准，更何况还有一手网络技能，十足十的加分项。
    而且曾寻在军区司令里挂了名，他也不可能因为简单的体能训练拘着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训练方法嘛！
    “哎……我算是知道曾寻为什么能带人进入蓝军司令部了，”陈善明捏着手指，“你看她自己对自己这近乎虐待的训练方式，估计平时也没少琢磨其他的，难怪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看，越看越喜欢了怎么办。
    “行了，别贫！去队列里看看！”范天雷一脚两个把左右的人都踢走了。
    这下装睡的，摆烂的也不行了，连忙重新支起腿。
    宋凯飞欲生欲死，痛苦的看了眼站在地上热身活动的人影，哀叹一句：“啊！！”
    你怎么还能站起来啊！！
    “……你疯了啊你！”徐天龙被他吓得一抖，刚刚汇聚的力气瞬间没有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句：“人和人是不同的，我现在是信了何晨光之前说的话了……”
    个人二等功，个人优秀，个人先进……作为女兵来说，曾寻的体能确实已经非常出色了。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曾寻擦掉额头的热汗，转身从地上爬起来了，她抹掉嘴角因为出汗干涸后凝结的盐巴结晶，手随意的往短发里一插。
    这个时候，谁还在意形象啊。
    而此时操场上，连带何晨光一起，乱七八糟的躺了一片，何晨光没有晕倒，腿却直不起来了，声音小的跟鸟儿似的。
    奄奄一息的徐天龙拉了拉他的手，“你、你别背了……他们谁想听你背……”
    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何晨光本来就神智不清，他想了一遍自己的女朋友晓晓，想了一遍自己入军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靠本能的背诵着，到底是太累了，他眼睛一翻，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曾寻瞥了眼黑暗的角落处，对上一双像狼一样锐利而黑沉的双眼，那双眼睛反射着电器带来的幽光。
    她乖巧的笑了笑，盘腿坐在地上揉捏肌肉。
    想着范天雷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自己应该不算在他的计划中吧？
    “还有力气？”范天雷放下平板站起身，笑着走到曾寻面前，陈善明跟在他的身后，佩服的看着面前的女兵。
    “……呼，累肯定是累的，但是要让我爬不起来，还要些时间。”
    “嗯，很好！”范天雷笑的很开心，“怎么样，晚饭想吃什么？”
    “您是要给我开小灶？”
    “当然……不可能。”范天雷神情一正，“饭菜都是做好了的，连带的中午的分量一起。起来吧，我带你先过去吃饭。这里……估计还有些时间。”
    “嘿嘿，谢谢首长。”曾寻慢悠悠站起来，腿又酸又胀，动一动就有些发软。
    近半天不间断的训练进行非常的耗费体力，也让她再次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尽力保持住身体的平稳，她用慢走的速度走到边缘背起背囊，随意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新兵菜鸟。
    这一刻，她眼中的眸光几乎和范天雷重叠了，那是一个老兵看新兵的眼神，也是一个看无关紧要的人的眼神。
    连李二牛几个都没有让她多看一眼。
    不是她无情，而是这是一个新兵必须走的路，来狼牙，这一条路更要走。
    “……怎么不是我陪她去吃饭啊……”看着人走远了，陈善明才嘟囔了一句，他看向苗狼，两人对了个眼神。
    后者立刻拿起准备好的水枪，冰冷的水砸在菜鸟们的身上，睡梦中的新兵一个激灵，大叫着爬起来。
    腰酸腿软直不起腰，相互挤靠在一起，脸上带着痛苦。
    “集合！列队！快点儿！”
    苗狼边走边滋水，谁站不稳就对着他喷。
    等所有菜鸟含着一二一，踩着正步浑身狼狈的走到了食堂的时候，曾寻已经打了第二碗饭了。
    她和范天雷坐在一张桌上，胃口好的不行，连带着同桌的范天雷都吃的多了一些。
    “能吃是福，还好你来狼牙，我们还养得起你。”
    “……首长，你这是哪壶不开哪壶，难道我还能给人吃破产了？”
    曾寻喝了一口汤，瞥向前面艰难落座的新兵。
    吃饭这些人还是很积极了，虽然腰酸背痛手脚发抖，还是端着盘子打了满满一盘子的饭和菜，哼哧哼哧的吃了又去添饭。
    午饭也没有吃，晚饭就要补回来。
    “吃这么快？”苗狼和陈善明端着餐盘落座，望着曾寻空了一半的盘子有些惊讶。
    “这里伙食好，所以吃的快。”曾寻回了一句。
    范天雷脸上带笑看向两人，“怎么样，走了几个。”
    “3个，让踢正步去吃饭，这几个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给了两次机会也没有抓住。”陈善明摇头，很多时候训练不只是练体能，还练的是意志力。
    这也是狼牙选拔的一个关键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