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脚步微顿，扬眸看向踏脚石，石头约莫成年男子半个手臂长，属于比较规整的长方体，四周全是不起眼的灰白色，唯有顶部是黑漆漆一片，不过这黑色不像是原生，反倒像是店铺伙计经年踩出的一层污垢。
    而之所以称其为踏脚石，柳家店铺里两三个伙计都是踩着它往墙边柜中放东西。
    苏婳抬脚上前，想要仔细查看一番，可刚走两步，手腕处的青石镯忽地一热，甚至还能感觉到一阵十分细微的震动。
    她指尖搭在手镯上，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镯子的温度瞬时更高了，震动也强了不少。
    虽然空间狗得很，从来不说话，可这一刻，她竟然可以切实感觉到它的欢喜。
    就像是小奶娃见到奶水时的心花怒放。
    苏婳看到这，再顾不得费时去选其他原石，三两步走到了踏脚石旁，然而，就在她伸手时，一把折扇从斜刺里伸出。
    一抬头，正对上柳霖那双笑不见底的眸子，“铺子里这么多好原石，苏姑娘莫非真要选一块踏脚石不成？”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踏脚石看去。
    这块原石在他幼时第一次来铺子的时候就放这儿了，离现在已经快十年的时间。
    因着这块原石皮壳尤为普通，归五两一斤的低价原石区都十分勉强，而铺子西面的墙边柜顶部打得有些高，伙计们够不着，索性就一直将这原石当成了踏脚石。
    这近十年的时间里，从来没一个客人看上这块原石，如今苏婳的动作，免不了让人多想。
    苏婳莞尔一笑，直接伸出食指将挡路的折扇移开，随即，一把捞起踏脚石放在他们装原石的竹筐里。
    做好这一切，才笑着回了男人方才的话，“在铺子外咱们就说好了，即便是在柳家铺子里挑十块踏脚石，我们也一定会全须全尾带回去。
    如今，实在挑不出第十块好看的，将这个带回去多少也能凑个数。”
    柳霖听得太阳穴直突突，进铺子的时候，他们不让覃家兄妹在一旁帮忙，这苏婳便拿踏脚石的话来堵他，如今，转来转去一圈竟然又把这话给扔回来了。
    而且，她瞧着柔柔弱弱，力气竟这般大，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一个大男人都挡不住！
    可踏脚石已经被她放进筐子里，他也不可能再拿回来，只能看看待会究竟能开出个什么东西来。
    一旁，柳羽仙望着一筐子奇奇怪怪的原石，讥讽一笑，“苏姑娘的癖好当真是举世无双，净会选些缺胳膊少腿的！”
    苏婳不赞同地摇摇头，“举世无双这话不大恰当，柳小姐的癖好亦是当仁不让，我们应该也算是半斤八两，不然我今日哪有机会免费得这十块原石？”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却直接怼得柳羽仙一肚子话全咽了回去，这个苏婳，当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枣庄毁苗一事！
    她气得宽袖一甩，“苏姑娘既然已经挑好原石，便不要再耽搁功夫，赶紧解了吧。”
    赶紧解了，赶紧滚。
    她当真不想看到她了！
    覃家兄妹俩，听得二人对话，早已忍笑忍得肩膀痛。
    铺子里一众客人完全无话可说，别说这苏家人选踏脚石了，就算是选堵老鼠洞的石头他们都不会觉得多奇怪。
    他们现在只想看看这十块原石里，是不是还能开出一两块像春带彩一样的出来？
    魏蒹葭落在人群最外围，自始至终将覃玉成的表情看在眼中，兀自攥紧了腰间的锦囊。
    明日就是君宴给她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可别说得到覃玉成的心，就是他的目光，也从未落在她身上一分一毫。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苏婳一个人。
    为什么苏婳当日就不能安安静静死在土匪窝，为什么一定要来跟她争呢？为什么运气就一直这么好……
    苏婳五感灵敏，如芒在背的感觉自是没错过，可回望过去，却只瞧着一众乌黑的脑袋。
    她敛了敛心神，冲柳家兄妹摆手，“原石既然已经挑好，我们就先告辞，后会有期。”
    话落，便想抱起筐子，可身后的萧锦寒比她更快，大手覆在筐边，直接将筐子抬在肩膀上。
    苏婳看着他完全没弯一下的背，忍不住暗叹一句，这男人当真长了张厉害的公狗腰，一筐石头起码一千斤往上，可在他肩膀，却像是扛了个兔子一样，一点儿都不费力。
    铺子里一众人见苏家人要走，瞬时傻在原地。
    这苏家人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谁家买了原石直接拿走的，都不嫌重么？！
    而且，原石拿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当真全当踏脚石用！
    这解石对解石师傅的水准要求极高，没有二三十年的经验根本不能当玉石铺子的解石人，毕竟，一刀没切好就能将好玉石给切废，倘若苏家人是打算拿回家自己解，那更加是天方夜谭！
    柳霖兄妹俩亦是被雷的外焦里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拦住他们，“苏姑娘，这原石既然已经挑好，不如在铺子里解了再走。
    而且马上就到晌午了，相请不如偶遇，待会我做东，一道吃个晌午饭如何？”
    “多谢柳公子好意。”苏婳淡声拒绝，“不过我们来汤山府还有其他事，就先行一步了。”
    柳霖后头的客气话听听就好，重点在前头：解石。
    可他们挑的原石要真在铺子里解掉，怕是今日都回不去清水县了。
    柳霖哪里能让人就这么走了，十块原石，但凡有一两块开出玉直接可以将铺子生意拱起来，而且，他也想知道苏婳是不是当真有两把刷子。
    倘若她当真会鉴玉石，那他更要想办法得到她了。
    只是他刚伸出手，想扯住苏婳，一股凌厉的掌风径直从空中劈来。
    “啊！！！”柳霖痛得手一缩，踉跄摔在地上，而被打到的手背，已经肿起一大块，肿块上还渗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柳羽仙慌忙将人扶起，狠狠瞪向萧锦寒，“我阿兄好心好意留你们吃饭，你居然还动手打人，今日是不想离开汤山府了么？”
    话音一落，柳家铺子一众伙计全围了上来，顷刻间将萧锦寒一行人围在中央。
    男人没给柳羽仙一个眼神，只森冷瞥了眼在地上的柳霖，“以后记住，不该碰的，少碰。”
    说罢，天青色衣袖扬起，在空气中带出一道细小的破风声，而拦在前头的四个伙计已经全被扇倒在地上。
    剩下的七八个伙计看到这个模样，哪里还敢阻拦，纷纷站在原地当鹌鹑。
    柳羽仙看到大摇大摆出了铺子的苏家一行人，气得胸口好一阵起伏，直接两个巴掌扇在面前两个伙计脸上。
    “废物！统统是废物，柳家难不成养你们吃白饭的吗！居然连个瘸子都拦不住，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一众客人看得这一幕，连忙往铺子外鱼贯而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今日来赌石街是为发财，可不想遭殃。
    郑宝菱刚刚苏醒，本来还想跟苏婳要回春带彩，或是分上一半，见状直接挥挥手让丫鬟掺着走了。
    魏蒹葭握住锦囊的手僵在原地，她本打算，将这锦囊里的东西给苏婳用上，如今看来，似乎再找不到没有合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