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城这几天天气并不好，从半夜开始的一场暴雨不曾浇灭连日来的酷暑，反倒带来了沉重的闷热感。
    室外闷热，办公室内也是一样的沉闷。
    一大早，薛佳进了办公室就遭到王总的轰炸，连带着工作能力上升到个人生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企划部赶工赶点连续熬了几天又反复修改的方案，刚交上去就被王总枪毙了。
    薛佳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墙角一株半死不活的盆栽上，脸上维持平静。
    偶尔听到咬牙切齿的地方，嘴角一勾，做出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
    心里腹诽着，眼前这胖子十有八有是因为最近在外面不太安分守己，被老婆抓包。
    又或者新晋的小秘不太听话，连带着看方案也不能心平气和，大清早的借个由头寻她晦气。
    她既然不能反驳，就做出人尚在，魂已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厢火还没撒完，那厢摄影部助理小李就急吼吼的冲进来说道：“王总，顾筠然耍大牌，摄影棚里等了他两个小时不见人影，本来跟着顾筠然一起拍摄的女模特也气跑了，现在没人顶着，咱们今天还拍吗？”
    王总原本已经发泄的差不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正要准备收尾，忽然听到出了这么个事儿，熄了一半的火又腾腾烧了起来，一张黑得发亮的脸愈发阴暗。
    他紧紧抿着嘴唇，面上那副刻薄的神情好似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一双眼睛跟刀子似的在薛佳和小李之间来回扫视。
    一旁的小李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答复，便求助似的看向薛佳——他将薛佳当成王总新上任的秘书了。
    薛佳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的缓缓后退，尽量将自己伪装成墙角的那株盆栽：“王总，我看您还有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王总的眼睛里好似长了冰刃，射过来的时候根根见血：“你先等着。”
    薛佳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踏出半步，闻言又收了回来。
    正揣摩着死胖子将她留下来的原因，听见小李犹疑着说道：“因为……那什么……是您介绍进来的人，我们也不好说她什么，所以过来请示一下，您看这个怎么办？”
    薛佳抬头，快速的扫了一眼小李，立刻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般在知道上司以公谋私的时候，要装不知道。
    听起来，这位模特应该是王总新近的心头好，就顺便在工作上做了点提携。
    不过这位模特应该是没太摸清楚王总的脾气，王总这人好色又贪财，心胸却跟他的身形成反比。
    她一个十八线小模特，仗着领导的几分提携，大牌甩的比顾筠然还足，实实在在是在打王总的脸。
    王总刚开始的时候兴趣正浓，给了点甜头很正常，但对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他的提携兴风作浪，基本离出局不远。
    薛佳在王总手头底下工作这么多年，对他可谓了如指掌，单看他数次三番在工作的事情上的刻意为难，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薛佳正暗自琢磨，无意间抬头，瞥见一个冷冰冰的目光。
    王总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小李兜不住事的本领，三句两句就把他以公谋私的事情抖搂出来。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此刻小李的坟头草已有三尺来长了。
    薛佳理智的选择暂避：“那个，王总，要不您先忙，我回头再来找您。”
    几年经验下来薛佳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刻再不跑下一刻自己就不是纯被泄火的对象，而是待宰的羔羊。
    “站住！”
    薛佳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
    王总一双阴郁的眼睛在薛佳身上来回瞟了几圈，心里倒是有了别的思量。
    “等不来就继续等，摄影部跟合作演员约好档期有那么容易？之前是谁约的演员档期？弄不好我唯他是问！片子我要下周一拿到，一天都不能多，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少一个女模特难道没有备选？反正就是露个侧脸，找谁去不都一样？公司的签约女模特那么多，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备选方案！”
    小李不安的搓着手，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好似有万马奔腾，将王总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他心想：还不是你自己塞的人，谁敢轻易替换，要挑张好看上相的侧脸，你以为那么容易？能够侧脸绝杀的女模特，比寻找正面的美女都难上许多，本来那个女模特就长的差强人意，一张脸整得是一点也不自然，也就你这品味欣赏的来。
    小李在心里暗暗骂着，无意瞥到站在一旁的薛佳：“咦，这个侧脸还不错！”
    王总闻言，幽幽的将目光转向薛佳，一双细小的眼睛里藏满了算计。
    薛佳登时脑内警铃大作，这是要作妖。
    小李平时都在城南的摄影棚工作，没见过薛佳，只觉得站在王总面前的女性一身干练西装，五官精致的犹如瓷娃娃，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特别时当她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深邃，鼻梁挺翘，从额头到下巴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头黑发简单披在肩上，自然大方，她随手将耳边一缕碎发捋于耳后，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好像电影里一帧一帧定格的美人。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位又是王总的新宠小模特，内心惊叹于王总审美水平的光速提升。
    浑然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什么长相姣好的小模特，而是这件事情中殃及的池鱼。
    王总将薛佳从头到底又从左到右翻来覆去扫了个遍，直盯的薛佳头皮发麻才收回目光。
    “薛佳，你既然拿不出好的创意，不如去片场看看，什么样的创意能配得上顾筠然，兴许他本人能给你一些灵感。”
    王总拿下金丝眼镜，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拿起纸巾慢慢擦拭。
    他这会子瞧起来人畜无害，好像刚刚那个唾沫横飞的人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不认识他的人，会认为他有可能是精神分裂。
    擦好眼镜后他又重新戴上。
    高度数的酒瓶底显得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加细小，红彤彤的酒糟鼻在整张脸盘上格外突兀。
    “一个模特而已，薛佳，你去顶上，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来烦我，拍摄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调节，总之我下周一要看到结果，出去！”
    “王总……”
    薛佳试图垂死挣扎。
    开玩笑，她一个做策划的去拍什么宣传片。
    这安排就好比让一个拿笔的书生弃笔从戎。
    王总阴恻恻的看了她一眼。
    那么小的眼睛里居然被眼白填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薛佳的脸上浮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有……”
    “没有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王总掏出手机看了起来，直接将二人当做空气。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小李还热心的招呼薛佳：“美女，坐我的车吧，我开车来……的……”
    迎面对上薛佳冷冰冰的目光，剩下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小李慌忙转过脸，挠头掩饰尴尬。
    再不转头，旁边女子的目光就要将他的脸戳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