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先让吴仵作带着几个捕快去现场看看,之后等尸体送回来,老吴出了结果再说。”朱县尉很快就发号施令,他一向负责命案的前期处理工作,所以一番流程下来,早已处变不惊。
但是刘良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四个青壮年同时上吊自杀,这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比起寡妇自剜双目上吊,还要不可思议。
于是他想了一下后,和朱县尉商量道:“朱大人,反正我现在手头上也没事,不然我跟着老吴一起去看看。对于凶案现场,我还是极少参与的。”
呵呵......因为现场侦查本就不该你参与。
朱县尉心中暗暗地想,但是嘴上却温和地说:“也好,刘大人就当去见见世面,以后就会明白,这人作案的手法、动机,是千奇百怪的,总不能什么都归结到鬼神之说吧,呵呵呵......”
“那是,那是......”刘良客气地打了几句哈哈,就出去了。
正好赶上吴仵作和捕快要出发去三十里外的小山村。
“刘大人。”
吴仵作和四名捕快齐齐向刘良行礼。
刘良直接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现在就出发吧。”
吴仵作和刘大人一起上了马车,四名捕快骑马走在马车外,后面还空着一辆旧一点的马车,那是平时用来拉尸体的。
吴仵作经过几日的休养,已经恢复如常,对于周神婆和刘大人,他是打从心里感激的。但是由于他不善交际的性格,让他只能干巴巴地道了两声谢。
刘良对于社恐,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并没有认为吴仵作不知感恩。
为了缓解吴仵作的尴尬,刘良还主动找话聊,问起了吴仵作这门手艺的来源。
“仵作这门手艺,是我爹传给我的,我爹又是我祖父教导的。可以说,新河县衙的仵作一直都是我们吴家人担任。”
刘良明白,这个时代,手艺都是不轻易外传的,一般都是父传子,即使仵作在外人眼里是贱业,但却是一门能在官府面前说上话的行业,所以倒没人瞧不起吴家。
“那你们吴家还是很厉害的。不知吴仵作遇到那么多的命案,其中有没有最让你觉得匪夷所思的呢?”
吴仵作刻板的神情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回道:“大人,其实很多时候,越是手段残忍的案子,越是会暴露许多的痕迹。真正让人陷入查无可查境地的,反而是稀松平常的死法。”
“哦?比如......上吊自杀?”
吴仵作点点头,说道:“大人,一个人是不是自己上吊而死,还是死后挂上去的,其实都是有痕迹的。但是你如果要说匪夷所思的话,那倒是有一桩旧案。
按照我多年的经验,那死者确实是自己系了绳子,上吊自杀的,颈骨断裂,舌头外伸,眼珠突出,这些都是上吊而死的特征。但是......”
吴仵作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面色有些纠结,或者他这么几年也想不通为什么死者在死前会那样对待自己吧。
而刘良在一旁试探性提问:“你是想不通为什么死者在上吊前要自剜双目,对吗?”
吴仵作猛地抬头,惊讶地问道:“大人,你也看了那寡妇上吊案的卷宗?”
刘良捋着胡子,点点头,说道:“刚出门的时候,还正好和朱大人在讨论这案子呢。后来听说这边有人上吊,我觉得巧了,才提出跟着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那大人在寡妇的案子中,可看出什么了?”
刘良说道:“我倒是挺在意她女儿所说的,那个只见过一眼的女人。”
吴仵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就是那个脸上长了条蜈蚣的女人?可是,大人,人的脸上怎么可能和蜈蚣长在一起,而且据那女孩所言,蜈蚣还会动,难道那女人一点都不会痛吗?”
“所以,你们更偏向于,是人家小姑娘刚刚午睡醒来,看迷糊了?或许女人只是单纯的,脸上有一条黑色的伤疤?”
“对,大人猜得没错,当初朱大人就是如此认为的,还展开过全城问查,找一个脸上有黑疤的女人。但是城里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无人问津,早就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后来乡下那边也没发现,就慢慢放弃了这条线索。”
刘良捋了捋胡子,并没有反驳他们之前的推断,说道:“确实,办案也不能仅凭一个小女孩的一面之词。不过那个查不到来历的女人,还是挺值得关注的。”
“是啊,所以大人一提到匪夷所思的案子,我就想到这桩。一切的迹象都很容易查到,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但是死者的死前行动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吴仵作是在回忆当初的现场,而刘良是突然想到,他当时看到卷宗时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
寡妇的鞋子,去哪里了?她为什么要光脚上吊?
经过了颠簸的村道,还要走一段山道,才能到地处山坳的小山村。
所以他们把马车绑在村道上,托了附近的村民看着,然后刘良和吴仵作骑在马上,捕快牵着马,一行人慢慢地往山里走去。
山路不难走,很快就到了小山村的村口。这个村子就叫小山村,并没有以某个家族的姓氏命名。因为这里本来是无人居住的荒地,在这里居住的村民都是祖辈逃荒到新河县,由以前的县令安排定居在这里的。所以,小山村并没有共同的宗族,村民也不管这些,一直都是小山村这样叫。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四具尸体的头部背面,猜出尸体还在大树上吊着,底下跪趴着几个村民在大声哭嚎。两个白发苍苍的,应该是他们的父母,剩下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妻子儿女了。
四个青壮年,丢下家中父母妻儿,相约吊死在自家村口,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直到刘良真正站在老槐树底下,看到那一具具破损、残缺、剩半截的尸体时,才意识到,这哪里是相约自杀,这是谋杀啊。
他扭头看向吴仵作,却被他的神色惊了一下。
吴仵作额头都是汗,眼神惊惶不定,嘴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他们是怎么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