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的低语,让崔铁山呼吸一滞,连哭声都消失了。
刘良直起腰,默默地等着。
很快,一直埋着头,紧绷着保持沉默的崔铁山,仿佛一下子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包袱。
他往后靠在发霉的墙壁上,平静地望向刘良。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年了,连最有经验的老猎户都认为那是一场意外。”
刘良看着他,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居高临下的定罪,甚至没有同情。
“本官猜的。”
其实是刘良多日来听取了各方的信息,又分析了崔铁山此人,才得出这样一个想法。一个从小就看着娘亲挨打的孩子,在娘被爹打死的时候,他会不恨吗, 如果有机会,他会不会报复。
就算古人的传统伦理观念根深蒂固,但别忘了,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有爱恨情仇。
“呵呵,大人厉害,不愧是新河县的父母官。”崔铁山当然不会相信刘良一猜就中,不过这更说明了眼前这位官老爷的聪慧。
“他打死了我娘,可是他是我爹,告发不得,报复不得。但我心里那口气啊,憋得难受,太难受了。只要入睡,我就会梦见我娘一身血躺在地上,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好像在问,为什么不救她。”
崔铁山转头看向那缕阳光,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后来,你遇见了李胡氏,她正好遭受着你娘曾经遭受过的一切,所以这次,你打算救她。”
崔铁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他的父亲。
“我爹在外人看来,是个仗义慷慨的人,打猎是一把好手,从小我家就没缺过肉。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我娘打死了。
当初,是我在山上破坏了他设下的陷阱。我在陷阱中放了一截就木头,那头野猪借着木头跳出陷阱,我爹被它扑了个正着。
不过,他命硬,没死。那头野猪掉下陷阱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但是,我爹从此就落下了病,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床上。”
刘良说道:“你爹没死成,激起了你的愧疚。再如何,那个人也是拉拔你长大的爹,他对你娘不好,但对你却是真心实意。所以,你没有下第二次手,而是承担照顾他的责任。”
崔铁山凄凉地冷笑一声,“是啊,明明那么想他去死,去和我娘赎罪,可是当看到他浑身血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呵,我就是一个软弱的男人,什么事都做不好。”
刘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问道:“你和李胡氏是怎么认识的?”
崔铁山敛下眉眼,半晌没有出声。
“是想保护她的名声吗?即使她骗了你?”
崔铁山紧抿着嘴,依旧没有回答。
刘良这次来,就是做足了功课,做足了耐心,所以他并不生气。
“你应该不知道,你娘其实有向娘家求助过。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忍受殴打。”
崔铁山闻言,猛地看向刘良,“大人如何得知?!他们是夫妻,是朝夕相处的人,就像,就像......”
“就像李简和李胡氏?不,你娘比李胡氏正常多了。不过,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死脑筋,肯定会气得从地下蹦起来打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