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身着淡绿色宫女服的小姑娘从殿门一路小跑,最终停在了一扇精美素雅的玉屏风前,气喘吁吁地行了个礼。
她身型瘦小,脸蛋光滑白嫩,多出了几分少女独有的秀气,还没完全流露线条的胸脯一浮一收,配上那清脆响亮的声音,颇有小孩子嬉戏打闹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说了多少遍,公主面前休得无礼,方才行的礼都错了,重来”
还没等她气顺,左上方就传来熟悉的训斥声。
她低下头“哦”了一声,准备好姿势刚欲重新行礼,却被公主的一声“无妨”打断了动作。
“继续说”
墨玖安扶额斜靠在榻,缓缓睁开眼,清凉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见公主为自己撑腰,小宫女气不喘了,声音也脆亮了起来:“容大人又惹圣上生气了,圣上气得直跺脚呢,说是要砍了他”
“容北书呢?”
“容家二郎并未开口,任凭兄长殿前失言,也不曾替他求饶几句”
墨玖安一侧唇角微勾,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小宫女脑袋瓜弯弯的,认真思考道:“容北书毕竟是庶子,的确没有道理替嫡子求情,倘若国士大人祸从口出,对容北书在容氏族里的地位也有益处”
“悦焉!”
左上方站在公主塌侧的宫女名唤沐辞,负责教悦焉宫中礼仪,可她教了月余,也不见有何效果,只能在她每次失仪之时开口训斥,久而久之,好像也不在乎有无效果了,倒成了习惯。
果然,老师的天然压制是最具力量的,悦焉也收住了嘴,立马摆正了姿态。
“都说了无妨,你这老师莫不是当上瘾了?”,墨玖安的声音还是有些软绵无力,“这儿又没有别人,无需如此约束她”
“诺”沐辞颔首道。
“公主府呢?”墨玖安继续发问。
悦焉才因公主为自己撑腰而开心,却听“公主府”三个字,扬起的嘴角顿时一僵,默了好一会儿。
墨玖安又怎会看不出悦焉沉默背后的意思,淡淡一笑,缓缓坐起身,一旁的沐辞便上前扶住了她。
“看来,本宫猜的不错”
墨玖安说罢,慢步绕出屏风,在云棉软席上坐了下来,沐辞也很熟练地跪坐一旁沏起了茶。
悦焉抿了抿嘴,声音低了下来:“正如公主所猜测,陛下将公主府赏给了何将军,接风宴也定在了那里”
墨玖安并未抬眸,纤纤玉指轻轻转动着陶瓷小茶盏,“何时?”
“五日后”
“备礼吧,得去一趟”
沐辞沏茶的动作停了一瞬,压下心中的疑虑,面不改色地应了句“诺”。
主子的心思,做奴才的不能乱猜。
墨玖安对沐辞细不可察的反应漠不关心,抿了口热茶,然后看向悦焉道:“过来”
悦焉咧嘴一笑,一步并两步地小跑过去,乖乖在她对面跪坐。
墨玖安望着她,眸色也渐渐柔和了下来,“本宫带你进宫并非是要约束你,福泽宫内你可以言语自由,可出了这扇门,你要多听,少说,多观察”
墨玖安语气平稳,耐心教导:“可听明白了?”
悦焉急忙点头,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沁人心弦,“悦焉记在心里了”
“何昭夕也留意一下,有任何异常及时来报”
“是”
两日后,悦焉确实带了消息禀报。
墨玖安女扮男装出了宫门,直奔她所说的酒楼去了。
闹市酒楼,富丽堂皇。
一楼有偌大的舞台,白日里伶人唱戏,晚上便是乐人奏乐,歌舞升平。
一楼的桌子小而巧,是给那些散客用的,二楼的饭桌大而疏,是给多人安排,三楼有被红木屏风隔开的半闭隔间,还有几间雅房,皆是为贵客所设。
此时正值白天,一楼大堂的伶人动作行云流水,气韵声腔。
墨玖安只是淡淡一瞥,径直去了三楼,找个了视野极好的位置包了下来。
待落座后,悦焉手指对面二楼,道:“公子,他们在那儿”
墨玖安顺着瞥过去,一眼便瞧见了三个人。
一位是无双国士容长洲,一身黛蓝绸面广袖长袍,绾发于镶嵌蓝宝石的金色发冠,盘坐于席,边吃着点心边看戏。
另一位是他“不争气”的弟弟容北书,一身霜白广袖长袍,细腰用一条绸条束着,长发尽数绾于头顶,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坐在容长洲对面,沉默不语。
然而坐在他们中间的,正是刚抢了玖安公主府邸的何家独女何昭夕。
何昭夕身穿鹅黄纱裙,双手托腮,一双杏眼颇有趣味地盯着一楼伶人,似乎是在认真听戏,她时不时会偏一偏头,那姿势摆的俏皮可爱,又透着些许天真。
墨玖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捏起酒盏抿了一口,问:“楼下在唱什么?”
“凤求凰”沐辞答。
墨玖安媚态横生的眉眼掠过几分不屑之色,不禁轻嗤。
原来他爱听这种故事,真是俗不可耐。
没过一会儿,沐辞和悦焉也纷纷被楼下的戏台吸引了心神,人虽站在玖安两侧,可那目光早已定刻在了一楼伶人身上。
每每唱到好处,酒楼内就会传来叫好鼓掌声,可墨玖安对这种故事并不感兴趣,还不如对面的三角戏码精彩。
虽不知对方在讲什么,可从神态肢体中总能发现蛛丝马迹,颇有意思。
对面坐着两男一女,女子显然对其中一个男子更感兴趣,对他说话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着亲昵。
而另一个白衣少年正襟危坐,时不时抿一口,也不看楼下情况,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默默敛起广袖,然后依次给他们添酒。
他侧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皮肤白皙透亮,神态却始终淡淡的,偶尔对着侃侃而谈的容长洲轻扯嘴角,那清冷疏远的眉眼便会染上几丝暖意。
如此美人在侧,何昭夕竟有心思勾搭别的男人?
“睁眼瞎子”墨玖安又是一声轻笑。
沐辞顿时回过了神,顺着公主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三人相谈甚欢,与方才并无不同。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三个月以来,公主几乎每一次早朝都会问容长洲的情况,听他如何惹怒圣上,朝中有哪些大臣对他表示不满,甚至爱屋及乌,连带他那碌碌无为的弟弟也问上几句。
公主喜欢容长洲已到了这步田地?匆忙出宫竟只为见他一面?
不等她腹诽半刻,又传来公主略带戏谑的声音。
“原来是在装瞎”
墨玖安像是看见了什么精彩戏码,直直望着对面二楼,眼底掠过几分兴味的光。
“容北书,你可要欠本宫一个大人情了”
容家二郎?
沐辞蓦地转头望去,认真观察容北书。
此时对面只剩容北书与何昭夕两个人,容长洲不知去了哪里,只见何昭夕朝容北书探了探身,拉近距离说着些什么,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笑的明媚灿烂。
忽而,她捂嘴咳了几下,似是呛到了。
容北书面色无甚变化,从袖口拿出一条方帕递给了她,又倒了杯水放在她身前。
何昭夕接过帕子捂嘴咳了几下,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再抬眸看向容北书时,她那甜腻的笑容里掺杂了太多令沐辞反胃的东西。
眼瞎?装瞎?
公主是在说何昭夕?
想到此,沐辞头顶仿佛被一阵雷电击中,倏尔开了光,脑海里猛地飙升一个想法。
难道这么久以来公主一直在看容北书?
是那个整日出入牢狱,审凶犯断命案的大理寺寺正容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