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招摇夺目,清澈的池水波光粼粼,反射出的光精准洒在她脸上,显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光滑,润泽如玉。
鲜红的唇瓣似有似无地勾起,加上那双桃花眼,明明是一双多情眼,却被她硬生生散出了犀利与绝情来。
容长洲愣了一瞬,随即笔直拱手,只用一个垂眼当作弯腰低头,作揖的姿态是不容忽视地倨傲无礼。
“见过玖安公主”
他的语气竟也带着几分气性。
墨玖安倒也不恼,向前走了两步,抬头望向他。
“容大人怎的一人在此发呆?没看到对面的姑娘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么?”
容长洲余光往对面一瞥,语气淡淡:“她们如何与我无关,公主找我有何事?”
“青州容氏果然傲的很,世上有才之人都是像你这般吗?”
“他人如何长洲并不关心,我只需遵从本心,不负初衷”
墨玖安直直盯着他,唇角弧度渐收,眉眼掠过一丝动人心魄的戾气。
“遵从内心?就是气父皇么?”
池对面的姑娘们暗自焦灼,可终归忌惮公主,只好继续咬牙观摩二人亲密无间的谈话。
从她们的角度来看,他们二人仅一步之隔,不受外界打扰,只顾彼此相望。
“不是说容大人喜欢何昭夕吗?”
一位身穿素雅长裙,头发也无多余发饰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发声。
“那毕竟是公主,想抢了容长洲岂不是轻而易举?”
回话者正是户部尚书嫡长女冷径微,她的服装虽也符合当下风俗,可她全身上下的配饰就无法忽视地招摇了。
何昭夕站在不远处听着她们的对话,不由得紧握拳头,牙都快被咬碎了。
冷径微补充道:“方才我就觉得不对劲,公主总是看容长洲,眼里是满满的占有欲”
冷径微颇有姿色,身形修长,比其他女子高一些,细脖直肩细腰,一双狐狸眼显得她更加傲慢冷艳。
作为户部尚书唯一的女儿,再加上户部尚书是个出了名的宠女狂魔,她在世家女子中地位颇高,仅次于鄿国第一门阀谢氏嫡女芸初郡主。
她本就看不惯何昭夕每日惺惺作态地流连于容氏兄弟之间,如今公主如此明目张胆地接近容长洲,她在失落之余更多的竟是畅快。
她可以输给公主,可绝不能输给何昭夕。
“看来公主看上容大人了,我们没机会了”
姑娘们附和着,纷纷唏嘘。
何昭夕的婢女上前几步打断道:“就算不是公主,你们也没机会!”
前面乌泱一片闻声回头,见到的是一脸铁青的何昭夕。
方才还在失落的姑娘们心里倒也好受了些。
其中地位高的几位,包括冷径微在内,便开始对何昭夕冷嘲热讽了起来。
何昭夕却不以为然,唇角肆意勾起,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和容哥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十几年的情分岂是说抢就能抢的动的?”
何昭夕走上前,横冲直撞地挤进她们最前头,然后一脸淡然地望向对面。
“我相信容哥哥”
何昭夕语气十分笃定,嗓音却不禁微颤,让这句话显得格外没有说服力。
姑娘们互通眼神,相视一笑,裹挟着刺耳的嘲讽。
何昭夕强忍怒意,无视左右赤裸裸讥讽的目光,死死盯着池对面观察,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然而主角容长洲对这实时直播不甚在意。
他只管望着那双漩涡似的眼,冷冷开口:“我只是敢于直言进谏罢了,若朝中无人敢说真话,皇上如何自省,国又怎能强大?”
“若你哪天真触到了父皇逆鳞,父皇把你一刀砍了”
墨玖安说着,又靠近了些,直勾勾地盯着容长洲:“你觉得值么?”
容长洲将手负在身后,昂头挺胸地目视正前方,身段笔直修长,声音铿锵有力:“君子立世多有怀才不遇,长洲如此有幸,受圣人赏识,担朝中重任,又怎能只图个人安危却罔顾百姓疾苦,怎能不遵先贤名言罔顾真理”
望着他清澈又坚定的双眸,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果然愚蠢”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容长洲也跟着转身面向她。
他眸色微沉,语气又冷了几分:“容某无需公主理解,公主也不可能理解”
墨玖安却笑意加深,像看什么稀奇物件儿般打量他。
“父皇宽宏大量,你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此话一出,容长洲好像想到了什么,睫毛微颤,方才还明亮的眼神渐渐空洞了起来。
他缓缓垂下长睫,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我能来到这儿也是个奇迹”
容长洲说的很轻,几乎就是自言自语,可因为距离近,墨玖安清晰地听见了。
她并没有理会,半垂眼眸整了整衣袖,语气淡漠如水:“少惹父皇生气,若父皇因你气结于心,本宫便将你扒皮抽筋,挂在城门示众”
深陷回忆的容长洲都不由得被这句瘆人的威胁回过神识,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攀升,一路蔓延至脊背引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面对真龙天子都未曾恐惧一分,如今对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姑娘竟生出了几分畏惧。
一定是错觉!
容长洲不想此时移开视线,显得他退缩求全。
他负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冷硬道:“容某不怕死”
墨玖安停住了动作,缓缓抬眸。
“哦?是吗?”
若说人的眼神分很多种,愉悦,悲伤,恐惧,愤怒,怀疑,鄙夷。
那么她,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的双眸不含任何情感,犹如她所看的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棵草,一块石头,或是脚下尘埃。
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仿若穹顶之上的神灵,轻蔑,不屑。
“本宫不信这世间真的有人不惧死亡”
在容长洲怔愣之际,她慢慢拉近了距离,继而抬起右手放在了他肩上。
容长洲双眼微眯,正想后退,不料脖子传来一股冷意,是独属于铁器的那种冰凉。
墨玖安手里握着短刀,广袖盖过手指,刚好挡住了利刃。
她的手指放在刀尖上,抵着容长洲跳动的血管上。
利刃的冰凉与姑娘指腹的温暖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直抵天灵盖,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墨玖安看着他青筋凸起的脖颈,指腹感受着愈发加快的脉搏,眸中终于显现了一丝涟漪。
容长洲不禁微讶。
他没有看错,那是兴奋。
是猎手捕获心念已久的猎物后,下第一刀的那一刻,那抹无情的兴奋,一种跨越物种的冷淡。
“当利刃刺破肌肤穿过血肉的那一刻”,墨玖安的目光从他脖子缓缓移向他双眼,“本宫不信你不想活”